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雲鶴的詩(上)
2007/07/17 00:05:55瀏覽670|回應0|推薦2

雲鶴的詩(上)

吳亦錡 等


在海外華文文學界中,以華文創作的成就而獲得不是以華文作為官方語言的居住國「全國作家聯盟」理事殊榮的,菲華詩人雲鶴大概是迄今為止的第一人。 這一事實至少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是說明了由於菲華作家們的辛勤勞作和不凡成就,在菲律濱被視為少數民族文學的菲華文學,已經引起了菲律濱文學界的注意和尊重;二是標示了雲鶴本人在菲華詩壇乃至整個菲華文壇所具有的代表性地位。本節所要評述的,就是雲鶴在詩歌創作方面的主要成就。


雲鶴,本名藍廷駿。一九四二年出生於馬尼拉一個書香世家的華僑家庭,而他的祖家則在那「朝夕思慕的廣廈之門」(詩人用以稱故鄉廈門的詩句,見《猴想》)。其父藍天民(達嘏)為畢業於廈門大學、三○年代中期即來菲的菲華資深老報人。良好的家庭教育,使早慧的雲鶴從小便萌發了追求繆斯的執著心志。十二歲起開始在華文報上陸續發表詩作。十七歲就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憂郁的五線譜》(一九五九年)。爾後,在從一九六○─一九六三年的四年左右的時間裡,他又相繼出版了《秋天裡的春天》(一九六○年)、《盜虹的人》(一九六一年)和《藍塵》(一九六三年)等詩集。初試鋒芒,年輕的詩人便以他豐厚的創作實績和獨特的詩風,贏得了菲華詩壇的陣陣喝采,從而也奠定了他在六○年代初期菲華詩壇上的突出地位。

  

稍稍顧及一下上述四部詩集寫作的年代就會注意到,當年輕的詩人向繆斯頂禮膜拜的時候,也正是現代主義詩歌雄踞台灣文壇的時期;而當時與台灣文壇關係較為密切又常常以台灣文學的馬首是膽的菲華文壇,也就理所當然地從台灣運進了現代主義文學的火種。尤其是自一九六一年起,菲華「文聯」相繼邀請一批台灣著名的作家、詩人和文藝理論家到其主辦的「青年文藝講習班」上講學以後,現代主義文學(主要是現代派詩歌)更是成為當時菲華文壇風行一時的「流行色」。正是在這樣一種時代背景和文學氛圍中,雲鶴一開始便自願自覺地選擇了現代主義詩歌的創作路向,從而也使得他這一時期的詩歌創作,不論從內容到形式都蒙上一層十分濃厚的現代派色彩。


從寫作《憂郁的五線譜》到《藍塵》,詩人正當二十來歲的青春年華,應該說,這正是人生的風帆剛剛張開的美好時光。對人生、理想、愛情、友誼都有 太多太多的美麗的幻想和憧憬。但是在現實中,他所接触到的並不如他所想像所幻想的那麼美好。於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不和諧狀態便不可避免地成了詩人深深的失望和苦惱。誠如他的老師、台灣現代主義詩人覃子豪所評說的,這是「理想不能實現的苦惱以及感情沒有秩序的苦惱」。(註1)所以,出現在雲鶴筆下的人生理想和愛情友誼不是香味濃郁的醇醪,而是難以下咽的苦酒;不是幸福溢滿心胸的「歡樂頌」,而是「一首吟不斷的悲歌」,(《未題》)或許是詩人的理想和美好的追求與嚴峻的現實所產生的齟齬,或許是現代派詩歌所常有的頹廢、悲觀等消極情緒對詩人的影響,我們在詩人這一時期的詩作中所看到的是這樣一個個令人為之心情黯淡的篇名:《我有憂悒》《暗灰色的音符》《沒有靈魂的時候》《沒有秩序的感情》《孤寂》《冷漠》《傷感》《魘》《陰影》《秋燼》《屍》《夜虹》等等,而在這些詩作中隨處可見的則是諸如黃昏、泣痕、廢園、黑鴉、青煙、秋雨、殘燼、落楓、荒野、迷失、凋零、淒然、枯萎的玫瑰、陰郁的秋夜等等這樣一類冷寂淒迷的景物和憂郁悲傷的情緒,以及這些景物和情緒通過直覺、幻覺、暗示、象征、意象跳躍等現代派技巧的點化所構成的一系列新穎奇兀的形象,從而抒寫出「愛的憂郁」和「人生的憂郁」的雙重主題。在《藍塵》和《焚星人》兩首詩的片斷中,詩人這樣敘寫曾經有過的愛的歡愉:
   剪去你寂寞的影,剪去你的春愁
   剪去你一個日午的不安
   這季節好靜,沒有人頻頻叩響你的柴扉
   只有我,我是喜愛恣意談戀愛的少年
          ──《藍塵》
   把天河紋上你的雙臂
   在紅墻上繪畫你的沉思
   聽你嘻笑,斟你的風雅與文靜
        ──《焚星人》


在這裡,我們約略可以捉摸到的是青年男女之間的歡樂和浪漫的情景。但遺憾的是,它們卻都屬於「詩裡的黃昏」的「記憶」。因為,我們從「唇間的蠱惑」「眸中的放蕩」,從「年輕的雲」、「戀的新墳」種種意象的組織中聽到了一系列的情感的不和諧音,看到了愛情的花朵正在無可挽回地枯萎,體會到了詩人自我的情感世界裡痛心疾首的失望。


然而,人畢竟是有感情的動物,過去雖然令人傷心不已,但是既然已成過去,就無法完全徹底地從記憶中抹去。「在暈眩中,在夢裡,我/悵然看你颺起藍塵/看你的背影悄然逝去‥‥‥」。舊愛新怨,一切的一切,都像「藍塵」一樣悵然「颺起」而又「悄然逝去」。「藍塵」是一種代表過去歲月的印記,也是「我」那曾經有過而又無法复得的愛的象征。如果說,美麗而又無法把捉的「藍塵」還能給「我」一點悵然的追憶的話,那,「在我的笑聲中錯落」的「星燼」(《焚星人》)卻明白地宣告了詩人徹底的絕望。類似的這種「愛的憂郁」的情感,在諸如《別》、《我有憂悒》、《夢你》、《被遺忘的深情》、《失題》、《給你》、《秋夜》(以上《憂郁的五線譜》);《一葉》、《獻.(一)(二)(三)》、《無題(一)(二)》、《愫》、《上弦月》、《幻覺》、《記憶.夢,愛情》(以上《秋天裡的春天》);《影》、《笑語》、《夢,記憶的窗》、《笑痕》、《秋林裡》、《秋燼》、《醉》、《剖》(以上《盜虹的人》);《溢酒的黃昏》、《落雲》、《拾霞人.集云人》;《虹音》(以上《藍塵》)等作品中都有 大量的、不同程度的复寫。


盡管文學的常識告訴我們,不能簡單地把作品中的事實當作作家自身經歷的寫真,但是,我們還是能夠從雲鶴的這些詩作的字裡行間,看到了詩人這一時期所存在的太多的各種各樣的人生的憂郁和苦惱。他一會兒訴說:「我的生命裡有無數的荊棘,無數的殘燼」(《願望》),「空氣中浮漾太多憂郁/豫怠的生活帶來許多傷感」(《夢幻》);一會兒哀嘆「苔蘚似的,憂悒長滿在歲月的平野」(《渴望》),「背著委屈痛苦驚慌憂愁/靈魂枯縮了」(《一角》)。要不,就干脆以一種憤世嫉俗的口吻指斥現實的丑惡腐朽。如他的《生存》中就有這樣的種種情感渲泄:     
   生存是荒謬的,在歲月的激流中
     是蒼白的屍首緩慢的腐蝕
  棺蓋之下,另一股性命正冉冉升起

  寄生著 黑色的憤怒,我們再也懶於尋找
  屬於自己的憔悴,屬於自己的悲哀
  而純洁;純洁只是字典裡一個發光的名詞
  我們常花費了一個狂歡的下午
   為死去的人格服喪
   ‥‥‥
  除了死,什麼都不是真實
    夜、霓虹、潛意識與遺言
  而預感是風,是寫在水裡的數目字
   ‥‥‥
  當人們握著
         整疊的慈悲與仁憫沿街分發
  太陽背後藏著 羞辱,時代以濃血洗面
   ‥‥‥
  而這是生存,貪婪得像昨夜血紅的雙眼
  在餐桌上我們啃嚼自己的胸骨
  以今晨的痛苦液化靈魂,且飲下
  讓微醺後的雙眼去描畫明白的歡樂

  而這是生存
  沒有誰能夠解釋的生存

 

 

顯然,這是詩人借用經過自己改造了的存在主義的哲學思想,去描摹現實的黑暗,生存的荒謬。而詩作所表現出來的思想內蘊,又恰恰是西方現代派文學的兩大最為主要的特質,即人與社會關系方面的反社會傾向、人與人關係方面的杜絕了一切溝通可能之後所帶來的冷漠和絕望。本來,現代派文學的這些思想特征,在揭露現實的黑暗和不合理方面確實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由於它所賴以進行批判的「武器」所具有的先天的偏執和極端性,使得它所揭露和批判的對象往往擴而大之地指向整個的現代社會或人類史以來的社會,甚至是「社會」這種組織形態本身,所以,也就十分容易地導致人們對整個世界、整個的現代社會產生悲觀絕望的、消極頹喪的情緒。雲鶴的這一首《生存》,正好在這一點「轉借」了西方現代派文學的「精華」,因而也就不可避免地籠罩上一層厚厚的傷感消極甚至是頹喪黑色的感情色彩。如果可以把對像「藍塵」一樣淒美的曾經有過而又無法复得的愛稱為「愛的憂郁」,把人生的種種苦惱稱為「人生的憂郁」的話,那麼,「愛的憂郁」和「人生的憂郁」恰恰成為雲鶴這一時期詩歌創作的內容及其風格的高度概括和集中體現。


作為一個選擇了現代主義路向而又有了相成就的詩人來說,對於那些諸如直覺、幻覺、暗示、象征、意象、寓意等等現代派詩歌所習用的表現方法和表現技巧,在雲鶴這一時期的詩作中都有極為充分而出色的表現,否則,他也就不會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菲華現代派的代表性歌手了,這是毋須再加贅述的。我們所想特別指出的是,他在意象的捕捉、營造和表達方面所給予我們的深刻的印象。(未完待續)

( 創作文學賞析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yunhe&aid=1095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