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有時愛，很難說出口。

不是難以啟齒，而是找不到一個恰當的時機。

愛；一個音節、十三畫構成的一個字，卻蘊含萬千柔情、承載逾千擔的責任。

該如何說得恰如其分、出奇不意卻又誠摯深刻而不引發類似「愧疚而興」的疑竇，實在好難。

大抵從未曾告訴過妳，關於我的恐懼。妳的良善與美好的本質，總是教我汗顏，持續鞭策著自己，想成為可以與妳匹配得宜的男子，性格上的拙劣，鑿痕已深，無以修復，那麼只有致力於工作，冀求能有所成，最低限度也要教妳不致於匱乏、衣食得以無憂，循序漸進，最後臻至，凡能夠以金錢換取的，都能夠教妳輕易取得，那是自我驅策的最低標的。

然而商場的殺伐，噬血成了必然之姿，善鬥更是兵家常事，我是吐信的蛇，陰蟄的存在著，深沈早已內斂成性格原色，寡言漸成日常習性，慣性沈默從職場無聲無息悄悄淹沒至居家生活擴及妳我之間，而我毫無所覺，直到見妳甚少歡顏，直到彼此只餘溫飽與否的對話，直到手機留言成了交談的媒介，直到作息關照只餘冰箱上的留言字條……我才驚恐地意識到，兩人近在呎尺卻仿若天涯！

而妳卻始終沈默。

不曾聽妳怨懟、未曾見妳落淚、生活依舊井然有序，衣衫始終晾曬清爽、熨燙平整；居間依然溫馨、盈滿暖意。晨起總是嗅聞得到醇厚豆奶的香氣，呼呼地冒著熱氣；烙餅的軟Q嚼勁，嚐得出鹹中帶甜好滋味；臨出門前還不忘叮囑帶上相佐午膳的鮮橙，那色澤飽滿的橘色汁液，乖巧地在玻璃瓶裡沈澱著香氣，我記得那爽口的滋潤，神呼其技地席捲走一個上午的疲憊……

我懊惱著，心神不寧……直到那一晚。

夜半驚醒，恐懼，撲天蓋地而來，我急忙轉身，直到探尋到妳溫潤的體熱，這才確認身之所在，驚恐的慌亂才漸漸消褪，輕手輕腳企圖將妳緩緩摟入懷中而不至於將妳驚醒，妳即便沈睡，卻仿若心有靈犀一般，背轉過身，整個人蜷縮入我懷裡，那溫馨的氣息悠悠滲入鼻端，我的心才終於就定位，幸福的感受流淌了一身——

我愛妳！

什麼，我傻了傻，我剛剛說了什麼？「我愛妳」？是嗎？我真的說了出口？

我愛妳。我張唇再說一次。

我愛妳。我為了更確認又說一次。

我愛妳。我想說得更溫柔又再試了一次。

我愛妳。我因為快樂而又說了一次。

我愛妳。我低下頭，在妳額上落下一吻時，低語。

我愛妳。我愛妳。我在妳耳畔深情款款地說著。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音量漸次擴大，環抱的雙手也漸漸縮緊，我愛妳……

直到妳終於悠悠轉醒，看見妳晶亮的雙眸在漆黑之中，漸漸聚焦，我愛妳，我與妳四目相對之際又繼續說道。我愛妳。

然後妳伸出手，輕觸我的唇，說著，再說一次。這次，我以唇舞代替。

愛，一旦說出口，便彷彿新生的幸福羽翼般輕盈，於是，愛，從語音開始蔓延撩燒……沸騰了久蟄荒蕪的心扉。

圖片出處｜http://www.flickr.com/photos/simonpais/18329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