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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2 23:55:51瀏覽459|回應2|推薦1 | |
──────「消失中的江城」────── 作者:美國 彼得。海斯勒著──譯者:吳美真──出版:久周文化
長江,在我去遊三峽時給我的印象和感覺,与曾經在侯德健那首「夢裡常神遊長江水」的氣韻,相差實在不可以道里計。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伴著那流水潺潺般的鋼琴前奏,那水,該有多清澈,才配得上歌詞裡那份悠遠與抒情呢?
長江之美,印象中曾經體會,但那是遠在兒時於四川重慶的那一河段,正逢長江泛潮的時候。在一個四歲小小孩眼裡,長江看起來真是遼闊,河中央的沙洲被高漲的河水淹沒了,因此對岸的距離顯得可敬畏的遙遠,幾乎看不清對岸的景物,只是浩浩渺渺的水水水一片。然而它呈現什麼顏色?稚齡時的記憶,帶著迷濛的色調,真是說不準了。 也只到過江邊那麼一次。江邊擠滿人潮,趕集一般都是去看長江泛潮的盛況。擁擠中夾雜著賣吃食的小攤販,猶如嘉年華會似的興奮熱鬧。 但在幾年前遊三峽經過重慶時,十分驚訝於江水竟是混濁的可可色。一直以為黃河是因它的顏色泛黃而得名。沒料到被稱頌為中國母親河的揚子江,竟然也是那種蠻憨與污濁。一絲絲江水悠悠的意境與詩情都無從捕捉。
「消失中的江城」這本書中的濱江小城──涪陵,正是位於這樣的長江邊上,既不在它江水壯闊奔騰的源頭,也不在它下游風光旖旎的江南。 作者彼得。海斯勒是美國和平工作團的一員,這本書可以說是他在中國工作居住兩年的心得總匯,也可以說是他感性的工作報告。 書中他細細地描述長江的四時面貌,以及江城中的人聲市容,竟然十分生動。當然,他所著重描述的長江,只限於四川涪陵附近。因為他的英文教學工作就在涪凌的一所師範學校。
據作者的描述,涪陵既沒有顯要的史蹟,也沒有可炫耀的景物,還是個怎麼都乾淨不起來的江邊小山城。因為那裡產煤,空氣裡永遠飄著細粉狀的煤渣。即使是新蓋好的建築,過不了多久就和其他的房舍一樣灰暗骯髒。也因此,讀者從字行間得來的印象是,連居民的容顏都像蒙著一層灰似的,不夠爽快俐落。由於空氣的污染嚴重,作者在居住的兩年裡,不但身體各方面呈現過敏徵狀,甚至得了肺結核。
是什麼讓他寧可克服這麼多的困境,而繼續他在那裡的教學工作?執著的個性、強烈的好奇心和了解的欲望、甚或他外曾祖父未完成的中國夢,都可能促成了他的這份專注。 歷年來進入中國的和平工作團人數不少,也只有他能寫出這本巨著。除了他喜愛文學的本性之外,他文學相關方面的專業訓練,以及他自己說的勤於寫筆記和日記,都有助於本書的產生。記憶這東西常是經不起顛幌的,時日稍久或舟車勞頓之後,內容不是走了樣就是所剩無幾。而若想保持臨場的真實感,當場做筆記或盡快在日記裡記下現況及感受,該是別無選擇補助記憶失真的最佳手段。
我是從他的第二本「甲骨文」讀起,再倒回來讀他的這第一本著作。 作者先後這兩本書,感覺上,第一本的感性更深,描寫更自然。頗能表現出赤子之心的真純和善良。接下來的「甲骨文」,理性表現得強勢些。雖然所寫到的人與事廣泛得多,但是在純情與清新的本質上,畢竟猶如江水東流,一去不再復返了。
「消失中的江城」其內容及論述,不僅僅是一個外國人來了解一個濱江小城那麼簡單。他還正好來對了時間──碰上了三峽大壩啟動的工程、以及香港的百年回歸。 這工程一開始就引起普世的重視,引發了世界性的辯論,鞑伐批評及贊成支持的聲音幾乎是勢均力敵。
而作者有幸正好處身三峽大壩工程地點上游,得以第一手資料了解當地居民的實際因應態度。由於他原本已具的世界觀素養,也由於他人道的關心和好奇,促使他層層地抽剝出他週遭民心民情的真實面向。我想,如果換一個人、換一種心態,這本充滿好奇、理解與體諒的作品也無由產生。 因之,也就無所謂他參予時間的幸與不幸。以他的性情,即使不在涪陵這個濱江小鎮,而只拘困在另一個深山峻嶺之中,他一樣可以挖掘出意想不到的趣味,體現出他自我個性裡掩埋不掉的生趣與魅力。只是題材是否還有一個這麼引人的時代背景來襯托,就很難說了。
他的文筆總是平舖直敘的,非常清楚又貼切地述說著他在濱江小城的日常生活境遇,時不時加入一些他自己習以為常,過往生活經驗的比對而已。偶爾為之的一些描寫卻相當的神來之筆。這是一本大部頭的經典之作,無關風花雪月也不作無病呻吟,而是詳實準確地述說了他的觀察所得及感觸的深刻。
小城裡的小學校,學生表現出來的,卻是崢崢的活力和自我鞭策的進取,因此也贏得了這個高鼻「藍眼」(其實是褐色) 的老外的尊重和疼惜。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對中國人的性格、觀念、日常生活各種可能的典型反應,都體認得十分真切,可謂觀察得非常用心。
假日作者獨處的時刻,我們可以跟隨著他的腳步,踏踩涪陵那綿延得沒完沒了的梯階去認識那個不工不整、但民情憨厚的小山城;也隨著他漫山遍野的徜徉ㄔ亍在山城周遭的春景與秋色之中,和他共享涪陵附近烏江那粉綠的清流和公園裡活潑的生活動態。
「消失中的江城」雖是出自一個外國人的手筆,但是字裡行間,隨時洋溢著一股由衷的理解,總能將心比心地體諒小山城難免的困窘與滄俗。就是這種寬容的心態與氣度,讓作者在冷眼旁觀的局外人身份下,繼續他既客觀理性又動容深切地認識了他週遭的人週遭的事,以及當地的環境背景,更因此關心到這一切未來可能的發展與走向。
作者自己明說:「本書的目的不在於探索起源或目的,而在記述在這條大河的心臟地帶生活兩年的點點滴滴。」我們對這樣一個不抱實利觀念的人,可以說他情深義重。他甚至衷心期望他曾經生活過兩年的江城,人人都能生活美好 ; 而對他自己的際遇則心懷感激。
離開江城時,他的不捨心緒深深感染著讀者,竟至讓讀者心情沉重得不下於作者本人吧?究竟是因為感染到作者的離情別緒所致?抑或由於瞭然於那江城將永沉江底,那些書中反覆出現的淳樸居民必須的遷移所引起的遺憾?或者只是因為作者結束了他此書的書寫,而竟致讓讀者無法再與他朝夕相處和精神交流所引起的不捨?
淡淡的離愁別緒中,竟讓人十分迷惘而分辨不出界限。 由此可見,他的寫作技巧十分高明。但是如果沒有那份深挚的感情,相信再完美的結構與辭彙,也無法感染讀者的心情。 我想,只有深情的心靈,才能書寫出感人的篇章。純理性的人,比較適合學術的研究。當然,即使再感性的書寫,也不是不須理性存在的。事實上海斯勒在書中固然有宏觀背景的書寫,但在細微處所表達的卻同樣能觸人心弦,引人不得不細細思索:「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確實不只是說說而已。人類的本性並不會因為種族的不同而竟至於有天壤之別。
隨著作者敘述的點點滴滴,我的心情也載浮載沉於長江的浪花中,體會他細緻情緒的起伏變化。透過他的文筆了解那個小小江城的人物風貌,也透過他的敘述對三峽大壩的是功是過有一個更全面的認知。 如今涪陵或許已經被長江之水淹沒了大半,但是它的姿影卻幸運地在書頁裡搖曳長存。雖然它未必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畢竟曾是許多人生活與情感所依歸的家園。
前瞻有時固然會讓人心驚膽顫,然而一旦跨越那層心理障礙,可能就走出了另一片天地,另一種更開闊的境界。原先涪陵的居民,今天是否也已體驗了這種人生的因緣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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