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 愛 旅 程 ~~~~~~~~

* Revolutionary Road *

導演：山姆曼德斯－－演員：凱特溫斯蕾／李奧納多

這是很久以來沒有欣賞過的一部精彩卻又沉重的影片。

它的劇情沒有笑謔沒有耍寶沒有時尚, 有的是一種椎心的迷茫, 對現實對理想對情愛, 以及對自我的各種思維觀點的拿捏和掌握。

它主要在審視婚姻問題，更在於詮釋人性裡一種難以說明又難以捉摩的潛在感受。有的人這種感受可能濃重一點, 有的人可能隨俗一點, 也可能有的人懵懂一些, 你無法以二分法來界定孰是孰非。站在人性的立場, 你可能對之同情, 也可能無奈, 但你不能對它不屑一顧。畢竟那也是人性相當普遍的一份內心潛藏。

李奧納多和凱特溫絲蕾, 在拍過「鐵達尼號」之後, 首度再攜手合作。外貌上, 歲月無情, 留下的痕跡明顯可見。凱特豐潤的臉型變瘦了, 但是遠看還是典雅有型。 李奧納多的片子一直不斷, 曝光率算是相當密集。十年光陰, 卻未退去他眼中澄明清亮的眼神, 不論溫柔的、憤怒的心緒, 都從那雙明眸裡泌泌傳遞出來。即使體型已有中年人的噸位, 但笑起來或耍詐時的俏皮模樣, 仍有「鐵達尼號」時的迷人風采, 影迷或許該慶幸偶像別來無恙。

他在片中的演出, 當然遠比在「鐵達尼號」裡深刻, 必須把困於生活的那種壓抑和不得不的妥協演譯出來, 又不能溫吞無趣而喪失倜儻的特質, 難度不低。

至於溫絲蕾的表現, 首先, 我認為她的導演老公山姆曼德斯眼光獨到, 真正了解她的氣質和秉賦, 選她飾演這個角色, 竟有事半功倍之效。

溫絲蕾有著十分古典美的外型, 而在氣質上卻多少帶一點憂鬱的傾向。像她演出李安的「感性與理性」裡那個受到情傷的妹妹, 簡直不須要過多的表情就能讓你感受到她的哀慟。在「鐵達尼號」裡, 她不也是飾演一個易感多情的青春少女嗎？

而在這部電影裡, 她把劇中女主角愛波那份壓抑、那份失落、那份力不從心, 詮釋得深邃卻一點也不作做, 讓觀眾對她的心情常能感同身受, 絲毫不覺得她是在演戲, 竟像她本來就是電影裡的那個真實人物一樣。

李奧納多在戲中飾演愛波的丈夫法蘭克, 只有三十歲, 多美好的年月, 但是已經困頓在朝九晚五的制式生活之中, 忘了青春無忌時的海闊天空。影片一開始, 螢幕上出現一群穿著如同制服般的男人, 戴著同款的帽子, 臉上淡漠的沒有表情在車站等車,  行走, 他們是一般上班族的寫照, 表現出一般人為生活的那種無奈、制式的工作態度。生活總是平淡無奇的, 難得有哪一個可以超群跳出,  好一副芸芸眾生相的浮現。

電影的英文名字不過是一條路名－－革命路, 也正是這對年輕夫婦居住的地方。故事的發生從頭到尾都在路上那棟表相可愛溫馨的小洋房裡。它可以是一個溫暖的家, 也可以是一座心靈的牢籠, 端視裡面的人自己如何看待如何經營來定奪。而路名「革命」,  多少有點象徵意義,  可能是對自己當下的生活有所不滿,  期望能夠改變或革新。

故事的發生可以遠溯至60年代美國東部。小鎮社區的生活寧靜安祥, 卻又猶如一潭死水, 了無趣味。以女主角溫絲蕾那樣的性格, 一向自視頗高又期望能有所成就, 成為生活中傑出主角的心願, 就越來越無法忍受那種似乎沒有主題的平板日子。即使今天, 住在美國任何小鎮, 一般人的生活也還是那麼乏味無聊, 如果你不是找盡機會開生日派對、烤肉聚餐的話。

對女主角這種鬱悶, 一般的觀感會以為, 有吃有住, 應該就非常知足了,  幹嘛沒事找事的自尋煩惱？但是每個人的心性想法各有差異, 偏偏有些人就是不能承受平凡又無聊的生活方式。而每天千篇一律的洗衣煮飯, 傳統的社會向來為這種雜事配上了個好理由---因為對家人的愛, 就應該百無怨尤。

其實這不是愛或不愛的問題, 而全然是一種能不能感覺良好的問題。電影裡一再重複播映女主角每天在那棟漂亮的小洋房裡團團轉, 只不過忙於清點該洗的衣物、調理三餐這類制式的工作。對於那些心中潛藏著一份夢想而不得實現的女子, 這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煩瑣, 所可能構成的殺傷力, 應該是相當沉重的心理負擔吧？

以前社會的觀念, 認為女人結婚就是要找一張長期飯票。電影裡李奧納多發飆時說的：「難道我沒有養你？」正足以代表當時的觀念：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 你還要怎樣？哪有這麼不知足的女人？

可以說, 劇中沒有半句對白是廢話,  都有承先啟後的關聯接應。

至於女人的內心呢, 哪會有什麼內心的問題？結了婚就該當是賢妻, 當了娘就該當是良母。什麼「自我」？女人也有「自我」嘛？也須要「自我」這回事嘛？簡直荒唐！大男人主義不是一向都認為女人沒腦？或是不該有腦？

直到近年, 教育普及之後, 人們才漸漸體認到, 除了身體表徵男女有別之外, 智力和性情應該是沒有太大差異的。之所以表現各異, 主要還是由於習俗和觀念的由來已久。至此, 女人的心理和情緒問題, 才得到正面的看待。

溫思蕾所飾演的愛波, 是個心性高傲又不太切實際的人, 她期望自己能夠出眾, 能夠卓然有成。但是實際上, 可能限於能力, 也可能限於學養, 她的一切只不過停留在期待的狀況之中。於是, 她大膽的幻想出一個遠走他鄉不切實際的巴黎行, 藉此或可走出一條不尋常規的成功之路。身邊的朋友免不了給他們規勸或提醒,  是否在巴黎已經安排好了工作等等, 況且還帶了兩個孩子。然而溫思蕾只耽溺在可以遠走高飛,  擺脫目前的沉悶。在她的想法裡, 可能認為只要依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就好,  現實的生活面向考慮得不多。

可就在這時, 她先生法蘭克突然獲得了公司裡實際的升遷機會之後, 也不再附和她這個異想天開的計劃。至此, 她的情緒跌落到谷底, 最後竟至演變成不可追悔的結局。

或許, 她真正想要的, 只不過是一份自我期許的實現。而在那個女權不彰的時代, 她卻把一切的希望寄歸到先生名下, 在先生也不認可的時候, 她的無力感就到了臨界點。可能她確然不夠實際, 也可能, 只要她自己能夠找到一件真正感到興趣的事, 並且專心力行, 也可以是一個快樂又有活力的人, 同時也就是一個快樂又體貼的家庭主婦。

今天的女子, 婚後繼續工作的大有人在, 多少可以避免這種家庭主婦無聊無奈的制式生活。現在我們都知道女性生產之後, 常會有產後憂鬱症的發生, 電影裡女主角的情形, 我們或可稱它為「主婦憂鬱症」, 意義是相通的。電影裡的愛波不是瘋, 該是深度的憂鬱吧了。在那個電腦還是部很大的機器的年代, 別說憂鬱症不見得為人所知,「主婦憂鬱症」當然更是發明不出來的名詞。

片中安排了一個精神有點狀況的社區鄰居來訪, 藉著他的言語, 點破這對夫妻之間明來暗往或波滔洶湧的矛盾心情。

我們一向認為是不正常的人, 不可置信的, 反倒經常比我們這些自認為正常的人來得神智清明。有時竟會讓我們驚異於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資質或是什麼樣的眼界？！可能就是因為他們脫離了這個花花世界表相的種種虛與委蛇, 而更容易直搗事相的核心。有時他們又以自己的偏頗,  可能正好搗到了個馬蜂窩。

整部電影的氣氛凝重, 張力十足。男女主角的演出, 不論是發飆時的震撼, 或是平靜時的溫馨, 全都絲絲入扣, 也繃緊了每個人的心弦。

但是又該如何評價呢？相信它比其他的影片複雜一些, 意見會多一些。畢竟, 它探討的問題十分內在, 不是聳人聽聞的, 不是搞怪好笑的, 也不是波瀾壯闊讓人目瞪口呆的。它引發了一種對生活態度的思考和探索；也深深探討了一個心靈的成熟和穩定的程度。一個人活著, 不能夠沒有自我, 但也不能完全沒有足夠支撐自我生活和追求理念的現實條件。該對外做出多少的妥協, 又該堅持多少可以真正實現的自我？該是任何時代都免不了須得深思的課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