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醉鄉民謠」与「華爾街之狼」 ──

醉鄉民謠──導演：柯恩兄弟──演員：奧斯卡伊薩克 等

華爾街之狼──導演：馬丁史柯西斯──演員：李奧納多等

「醉鄉民謠」裡，一個醉心音樂的年輕人，簡直就是席不安枕，食不知味，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流盪日子。雖不至露宿街頭，但也是得商請友人讓他借住個一兩晚的沙發甚或地板，端看是否後來先到的求宿人數多少來定。

在漫天大雪紛飛的行程中，自己沒車，只好沿路搭順風車，下車後就踏著掩至腳踝的積雪，去向音樂製作人毛遂自薦。當問到，可願意作助唱和聲的部份？他堅決搖頭說不。絕對肯定自己的意願和才華，不作陪襯的角色。當然免不了就此繼續浪盪下去，在小咖啡廳裡繼續賣唱生涯。弄不好，還可能有莫名其妙挨揍的機會。

整部電影故事就在灰濛濛的天地之間、煙霧迷漫的咖啡廳裡面、逼窄的沙發當床之間遞換背景。主題与主角所為的就是心中那點堅持，那份對夢的嚮往，期待別人認可与賞識之間的努力以赴。

物質在這裡就是純粹的物質而已，一種能夠維繫歌者繼續追尋夢想最低限度的必須品，匱乏是必然的，高檔是非份之想。在友人家沙發上安睡一夜，早上吃碗麥糊就好吃得猛咂嘴，倒像真是吃到了什麼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平時那種有一頓沒一頓難以為繼的窘困，不必演出，由這碗簡而又簡的麥糊，觀眾就能夠體會。

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喜好，為了一圓夢想，到底可以忍受多少的苦況？可以承受多少的屈辱和匱乏？而那夢想，除了自己堅持之外，可能難得有人認可、鼓勵或支持。這樣的心靈，可能比比皆是。而真能圓夢的有多少？圓夢之後，又怎麼自處？吸毒沉淪？還是更能專心一志，甚或高瞻遠矚，讓夢想更能發光發熱？

等著進場看「華爾街之狼」之前，瀏覽著牆上的巨幅海報，上面寫著：「這是李奧納多從影以來最解放之作」。不免有點奇怪這個用詞，怎麼會用上「解放」這個很極端的怪詞？待進場觀影之後，卻十足認同這個詞用的再恰當不過。

台灣一向的禁忌是不能同時露兩點，而這片裡卻是毫無限制，三點全露外加隨意幾Ｐ都行，不論是在包下的酒店、飛機，或是私人豪邸，甚至辦公室裡，無時不上演慾念橫流的戲碼。而且不僅僅是R級而已，說它是三級片或色情片，都不為過。其開放尺度之大，讓我們精準地體會到什麼叫作放浪形駭。難怪本片即使在美國本土，也被罵到臭頭。男主角李奧納多犧牲色相之餘，還得親自出馬滅火，為影片主題具有正面意義來解說一番。

在我看，這部電影表現手法之如此誇張，一來可能是依實情所須，在華爾街那個一本萬利的股票經紀世界裡，價值觀可能確是如此，貪婪無罪，人生本就該醉生夢死。那麼這部影片倒是相當開放地呈現了那個狼群真實的生活樣貌。再來現代人見多了，如果不來點特別養眼的，還不就是那麼回事，誰稀罕？而導演本身大約也真有點江郎才盡，才不得不使出殺手鐗，以期引起視聽的極端刺激，拉抬票房。

其實李奧納多在片中所飾演的經紀，雖然「天才橫溢」，還算不上是華爾街的大咖。看他在損失了兩千萬美元時那種手忙腳亂的懊喪，可見這個數目對他而言真是嚴重得很了。而比起雷曼兄弟差點搞垮了華爾街甚至美國的經濟，他還只不過算小小巫一支而已。貪婪在他們，等同於一切的動力，越貪就越肯賣命，也越有出息。

然而他最可惡的地方是，專鑽漏洞，以一些完全不具價值的垃圾股票，力勸甚至哄騙小市民購買。這些小市民就是一般的勞工族，靠勞力拼搏來的區區之數來養家糊口。想當然他們也想發財，以求鹹魚翻身。就是苦於沒錢買那些真具價值的大股，只好縮衣節食來購買幾分美元的那種垃圾股。而實際上，連股票經紀都不清楚這些股票是不是真的存在，或就只個空殼？他們所從事的其實就是買空賣空，賺取高酬勞並且可立即放進自己口袋。這並非某個股票經紀的專利，而是很通常的情形。李奧納多的那個角色，不過是個中翹楚，而且過程波瀾起伏壯闊，從26歲到36歲，幾乎就一生玩完。

由於李奧納多的這個角色口才一級棒，鼓舞得他的朋友和職員都鬥志高昂。對那些想發財的小市民鼓動如簧之舌信口雌黃，說得句句動聽，字字入耳。於是短短五年內，公司從最簡陋的基本設備，進階到豪華的地段設立公司。單只李奧納多這個角色本身就賺進幾千萬美元。年紀輕輕就已讓自己人生的目標達陣，生活豪奢之外，力求官能的刺激，遊艇、豪宅、美嬌娘和各色毒品，無一或缺。引起報章的報導吹捧之外，當然也就成了FBI 嚴密注意的對象。這是個依據真實個人傳記拍成的電影，所以在養眼的娛樂鏡頭之外，也不乏警惕的意味，端看觀眾的著眼點了。

李奧納多在劇中演得生動，簡而言之，主角簡直就是他自己，他就是這個主角。靈魂都互換過了似的，演得逼真。

李奧納多的個性，很適合耍狠或極端。每一次出現這樣的鏡頭，必然會使劇力飆漲加分。在他所演過的片子裡，不論飾演多麼柔情的樣子，笑得多麼甜美無瑕，其實都可在他不著意的唇齒之間，意會到一份鬥狠的意味。所以像在「決殺令」「血礸石」，甚至「鐵面人」這些部電影裡，李奧納多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觀眾理會得角色暗藏的狠勁。

可要他飾演害羞內歛，即使他再努力，也只能徒具外殼而已。那部「大亨小傳」的男主角，以我的觀感，對他最不適合。李奧納多的每個動作表情不是害羞木訥，而是僵掉了，一點楚楚動人的引人韻味都沒有。如果那個角色讓「雲端情人」裡的西奧多來演，應該相當合適，因為他和原著裡的主角一樣，都是神經質十分的個性。

李奧納多的本性應該很挈合「鐵達尼號」裡的Jack，不太甩權威和傳統的那套，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他自己的那份瀟洒，也正由於他這種不羇的個性，所以當時一試鏡就獲得導演青睞，不作第二人想。

「醉鄉民謠」裡的「醉」字，是一種心靈的嚮往与陶醉，而非如「華爾街之狼」那種耽溺官能的麻醉。兩部影片的整體氣氛相差十萬八千里。風格完全是兩個極端的故事，也以兩種極端的手法拍攝。「華」片本質上和「大亨小傳」一樣，企圖讓觀眾掉進目迷五色的花花世界而欲罷不能；「醉」片則以最精簡的人物及手法，盡顯個人內心對自我至愛的努力追求，絕不肯中途放棄。即使上台演唱，也沒有亮眼的服裝。電影成本相對應該是極低極低的了。不知道哪一種表現手法和意境，更能得到觀眾的青睞和認可？

如果以目前這幾部影片「怒海劫」「內布拉斯加」「醉鄉民謠」和「華爾街之狼」的四名男主角，湯姆漢克斯、布魯斯鄧肯、奧斯卡伊薩克和李奧納多，來角逐今年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你最可能投誰一票？

「怒海劫」的故事最現代，可能也最為一般人關切。湯姆漢克斯演得很自然，尤其最後那股情緒幾近崩潰的震顫，演得很出色，很有感染的力道。

布魯斯鄧肯所飾演的老人伍迪，幾乎是無聲無息的，外表還被懷疑是否有點癡呆了？然而只要是老人感興趣的事物，那猛然似回魂般的澄澈眼神，總會令人精神為之一震。

「醉鄉民謠」裡的主角，貴在演得自在，電影好像是他生活實情的側錄，沒有「演」的花俏技巧，這點十分難能可貴。

然而後面這兩部片子的賣票實況，都無法与彩色斑斕豪華的「華爾街之狼」相抗衡，相伴而來的，得票率必然會吃點悶虧。

至於李奧納多，在這部電影裡也是隨時眼神會放光的，而且總是灼灼逼人。然而在我認為，他所主演的其他角色，也不乏類似的神采。所以，李奧納多的演技其實還可以再細加琢磨，讓演技出現更多的層次和轉折。也就是期望他能更上層樓，綻放異彩。這部片雖然表面風光，如果李奧納多僅僅滿足於此，就太可惜也太自限了。若在他五十之年得到奧斯卡大獎，才是最佳時刻。太早攀上峰頂，對後續的生涯成就，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