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網路電影（Netflix）上看到2013年的記錄片《密勒斯（Milius）》，講述美國好萊塢著名編劇和導演約翰密勒斯（John Milius）的電影生涯，其中有一段感人的小故事：約翰密勒斯有一段時間中風無法像往常一樣主導編劇工作，家中經濟有點困難，剛好碰上兒子要上大學，不得已向一個電影公司的老闆求職，希望在公司的編劇部裡工作，老闆說「這像什麼話，你是約翰密勒斯，《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的編劇，我怎能讓你跟一群普通編劇坐在一起打字，你兒子的學費由我負責．」這老闆的惜才之心真是可敬．日後約翰密勒斯有了錢還了這個債，那老闆還跟朋友說「約翰密勒斯這傢伙居然還錢給我，我在好萊塢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欠債自動還錢．」

約翰密勒斯雖然在好萊塢成名已久，我開始注意到他的作品也是因為《現代啟示錄》這部電影，話說1974年我在報上讀到以《教父（The Godfather）》而聲名大噪的佛蘭西斯卡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 ）即將拍一部名叫《現代啟示錄》的越戰電影，頓時引起我的興趣，特別注意影劇新聞裡有關它的動向，沒想到這電影拍攝過程多風多浪（包括天造的和人為的）讓我望眼欲穿，一直到1979年才在戲院上演，幸好是一部傑作算我沒有白等，

《現代啟示錄》有反越戰訊息但是它的特別之處倒不在此，反越戰的電影有一籮筐，其中頗多名片．這個電影有兩個特點：第一它是根據十九世紀波蘭裔英國籍的名作家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小說《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改編的，《黑暗之心》的故事是關於十九世紀在非洲的象牙買賣，這跟越戰有什麼關係？我為此特地去買了原著來看，原來電影只是借用原著故事的主軸借題發揮．這個電影的第二個特點是佛蘭西斯卡波拉邀請前面提到的約翰密勒斯來幫忙編劇，約翰密勒斯是好萊塢少有極右派，一個反戰的導演和一個主戰的編劇合作一個越戰電影聽來奇怪，但是從電影的成功可知兩人的不同觀點有互補的作用．其實佛蘭西斯卡波拉對類似的矛盾並不陌生，1970年他受聘替電影《巴頓將軍（Patton）》編劇，心想巴頓將軍明明是個瘋子，如果老實寫下自己的觀點一定不為製片人所接受，他到底不是等閒之輩，最後寫了一個劇本（根據他日後受訪時說）讓崇敬巴頓將軍的人看完電影後會覺得他果然了不起，讓不喜歡巴頓將軍的人看完電影後會覺得他果然是個瘋子．佛蘭西斯卡波拉因此片得到奧斯卡最佳原作編劇獎，看來他是圓滿的達成任務．

不過最有趣的編劇故事應算是2002年的電影《改編劇本（Adaptation）》．話說1994年美國記者蘇珊奧琳（Susan Orlean）在《紐約客（The New Yorker ）》雜誌刊登一篇名叫《蘭花賊（The Orchid Thief ）》的報導，講述警方如何調查和逮捕一群專偷昂貴蘭花的盜賊，因為這篇報導頗受好評1998年它還增補成書出版．哥倫比亞電影公司買下該書的版權聘請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改編成電影劇本，查理考夫曼在改寫時卻遇上作家最怕的文思枯竭（writer's block）的困境，絞盡腦汁也寫不下去，別無他法時突然心生一計，乾脆將自己改編這本書的經歷變成主題，還將他的攣生兄弟扯進故事，電影名稱因而改成《改編劇本（有人根據原著名稱將電影名翻譯成「蘭花賊」）》．這個電影上演後頗受歡迎，兄弟倆還獲得奧斯卡提名最佳改編劇本獎．

改編劇本也有時也只需舉手之勞．1996年英國名影星康尼士布藍南（Kenneth Branagh）老調重彈改編莎士比亞的《王子復仇記（Hamlet）》成電影，當時羅傑伊伯特（Roger Ebert）和金西斯可（Gene Siskel）是美國兩位極受尊重的影評家，他們雖然非常喜歡這個電影，卻在電視影評節目裡笑說康尼士布藍南的編劇工作只是決定原著裡的那幾段對話可以留用那幾段可以刪除，意思是貢獻不多．即使如此康尼士布藍南還是獲得奧斯卡提名最佳改編劇本獎，顯然有許多人認為刪減名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美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曾在好萊塢做過一段時間的編劇，他參與電影《長眠（The Big Sleep），1946年》的劇本改編時遇上一個難題，搞不清楚劇中一個角色是自殺還是他殺，於是向原作者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求教，雷蒙錢德勒竟然回答說他也不清楚，這不是故意為難人嗎？難怪電影發行後有一位影評人認為劇本雖寫得好（應該是指對話精彩），但時結局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由此可見電影編劇是件不容易的事，雖然如此還是有許許多多成功的甚至不朽的作品，前面所舉的幾個例子雖然不見得都是經典之作，但是可以證明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