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名詩人羅伯特．佛洛斯特（Robert Frost )在1916年寫下了名詩《The Road Not Taken（未走過的路）》，詩的最後兩句：「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尤其噲炙人口．一般美國人認為這首詩充份表達美國人的不落窠臼的冒險精神，十多年前美國的一家網路職業介紹所Monster.com還用這首詩為旁白做了一個電視廣告，鼓勵求職的人要有嚐試新的工作環境和機會的勇氣．我雖不是詩迷，對於古今中外名詩名詞還算有興趣（高中時曾試圖背下整首《長恨歌》），這首詩我也早有所聞，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才發現我和很多人一樣完全曲解了詩人的原意．

話說《鐵窗紅顏》（Orange Is the New Black）是美國網路電影網站（Netflix）的一部電視劇。它改編自派珀．克曼（Piper Kerman）的回憶錄《鐵窗紅顏：我在女子監獄的日子（Orange Is the New Black：My years in a Women's Prison）》．這個電視劇在美國算是熱門，但是我雖有Netflix，因為對題材缺乏興趣從未想到要看．有一天無意中在一個網路雜誌（Slate.com）上得知這個電視劇的某一集裡有一段情節牽涉到如何解讀這首佛洛斯特的詩，監獄生活中討論名詩的涵意？好奇之下去研究一下是怎麼回事．原來劇中人物塔絲蒂（Taystee）在談話中引用了《The Road Not Taken》這首詩來表達她的觀點，不料獄友派琶（Piper）認為塔絲蒂引用不當，引起一番爭執．派琶的意思是一般人以為佛洛斯特的詩是勸大家不要隨波逐流，要選擇自己要走的路，這完全誤會了詩人的原意，如果從頭到尾細讀一遍，你會發現詩中主人翁其實只是在叉口上隨意的選了一條路，之後在說給朋友聽時「撒了個謊」講成特意選了一條人跡少的路，認為這樣比較有意思．獄友們覺塔絲蒂所說是公認的事實，而且她們一向討厭派琶的賣弄學問（派琶的同名本尊受過高等教育名校畢業，卻因幫販毒男友洗錢和運毒入獄），不僅不相信她的說法還大起反感，其中一個獄友還憤恨的說想半夜趁派琶睡覺時打死她，另一獄友還起哄說到時要叫她起來觀賞．監獄生活裡為了一首詩的解讀引起這樣強烈的情緒，這個電視劇果然與眾不同．

言歸正傳，我尊照派琶的指示重讀一次《The Road Not Taken》，果然在第二節裡主人翁說叉口上的兩條路其實路況差不多，並沒有一條路是所謂的比較荒涼的，是大家印象較深刻的結尾造成廣為流傳的解讀．除了「說謊」是派琶的過激之詞外，她講的其實是有道理的，經過一番研究後我還發現她有一位最權威的支持者，是誰呢？就是佛洛斯特本人．原來佛洛斯特在世時就對世人對這首詩的理解已經有所評論，他曾告訴另一詩人路易士．安特邁爾（Louis Untermeyer）說「我跟你打賭，不到半打的人能說他對這首詩的了解是對的．」奇怪的是如果佛洛斯特本人都這樣說了，為什麼還是有廣大群眾像我一樣蒙在鼓裡呢？原來當年佛洛斯特是有讓讀者會錯意的企圖，佛洛斯特在給他友人克莉絲汀．葉慈（Crystine Yates）的一封信中說，有些自以為瞭解他的人認為佛洛斯特對人生中某些決擇有所後悔，佛洛斯特覺得子非魚安知魚之（不）樂，就借用這首詩戲弄一下這些人，要讓他們讀了這首詩後更以為佛洛斯特真的有這樣的感觸．

寫到這裡不禁想到量子力學史祖之一的保羅．狄拉克（Paul Dirac，1933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有關詩詞與科學的名言，他曾經對原子彈之父也是業餘詩人的羅伯特．奧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說：「科學的宗旨是用簡淺易解的方式來解釋複雜的事物，詩詞的宗旨是以深不可測的方式來描訴一件簡單的事物．」真是這樣嗎？狄拉克的觀點可以拿來解釋《The Road Not Taken》的現象嗎？當然不行，詩詞是一種藝術，它像繪畫與電影一樣雖附帶作者想表達的訊息，但無法保證能無誤的傳達到欣賞人的心底，才會造成本文所討論的現像．不過藝術的功能之一是讓欣賞者能賞心悅目，不管是不是作者的原意，讀詩的人如果自認讀懂了，這首詩也算沒有白寫，如果它影響深遠，而且百年之後還能成為通俗電視劇的題材，就更顯出詩人的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