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二十年

翻月曆做備忘錄時，赫然發現今年的結婚紀念日已邁入第二十個年頭了。二十年，可以讓一個小嬰兒長大成人；二十年，可以讓一株幼苗長成蓬勃如蓋的大樹。婚姻的二十年，又是怎樣的光景呢？

倏地，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 ……

戀愛時，和他坐在那輛兩千元台幣向熟人買來的破摩托車「壓馬路」，一天傍晚他載我去北投找朋友，經過一段昏暗的轉彎處，因視線不佳，他的摩托車忽地碾過一個分隔島，車子騰空飛起，幸好他臨危不亂，抓穩把手，落地時人車居然都沒翻倒，平安的繼續往前駛 ……

訂婚後和他吵架，我一氣之下扭頭就走，不知走多遠，忽然發現背後尾隨著沉重的腳步聲，怎麼甩都甩不掉，嚇得我汗毛倒豎！後來勉強壯起膽扭頭一看，居然是他，不離不棄，在細雨中悄悄跟著我走了個把鐘頭 ……

結婚時，我的同事來喝喜酒。當時的上司在我們敬酒時，端來兩杯加了醋、醬油、辣椒醬和高粱調成的「怪味酒」，對他說：「你要讓眾人親一下？還是你們兩人把這兩杯喝下？」他二話不說，搶過那兩杯怪味酒，把他那杯和我那份，一飲而盡 ……

婚後到美國當窮留學生（註），在校園附近租了間破舊的小公寓。一次他從屋外跑進門，興奮得不得了，原來他在附近的垃圾集中場撿到一張看起來還可以用的床墊！他來美國一年多，終於擺脫睡硬地板的窘況，有張舒服的床墊可以躺了，歡天喜地的像中了樂透 ……

他研究所一畢業便順利找到工作。我們才剛買房子，向銀行借了不少錢，他忽然被炒魷魚了。我沮喪的望著他，沒工作、沒身份，卻有一屁股房債，該如何是好？卻見他依然笑容燦爛，樂天開朗。不管環境多險惡、際遇多波折，他就是從不發愁 —— 至少，他從不在我面前發愁。

常常自誇從小「好學不倦」的他，偶爾也會做出非常「脫線」的蠢事。那天我隨手抓了三根完整的綠蔥，叫他拿到院子裡種。後來我去園子「視察」栽種結果，卻看見三根「披頭散髮」的蔥朝我立正站好 —— 沒想到「倒栽蔥」，竟然活生生的發生在我的菜園裡，讓我哭笑不得！

我生老大時，他興奮又激動地守在一旁，配合醫生「用力」（push）的指令，大聲幫我數「一二三四」，英文數完了，數中文，中文數完了，數閩南語，逗得印度女醫笑彎了腰，對他打趣說：「如果由你來生，生三胞胎絕對沒問題！」

他還是個很肯花時間陪孩子的好爸爸。孩子小時，他趴在地上做牛做馬給他們騎，陪他們玩；孩子發燒哭鬧，他可以整晚抱著孩子坐在沙發睡覺 …… 孩子大了後，他陪他們打球、散步、寫功課。

他彷彿天生就是一個好爸爸，但卻不是一個細心、體貼的丈夫。譬如我身體不適躺在床上，他還過來問：「晚餐吃什麼？我肚子餓了。」氣得病人病情加重 …… 。 但他個性開朗、風趣，不記恨、不翻舊賬，是個很好相處的男人。

我常常想：不體貼、不浪漫又怎樣？世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男人！

前幾天為了點小事，我對剛下班回來的他，發了一頓火，他臉上始終掛著微笑，末了過來摟著我，說：「沒關係，心情不好讓妳罵到氣消，因為我是宰相，肚子能撐船。」

記得結婚喜宴那晚，我捧著喜糖站在飯店門口送客，他最好的大學同窗（註﹕也是他國中同學），走過來悄悄對我留下一句話﹕「妳嫁對人了！」

二十年後的這一天，我很想跟那人說：「你說對了！」

                                                      （世界日報 2008-06-22 ）

後記﹕當女兒知道爸媽已經結婚20年了，她的反應居然是……
        「咦？為什麼我只有十四歲？你們結婚頭幾年在幹嘛呀？」

（註）我們婚後兩個月，外子即赴美留學；我是第二年才去美國。

★1.婚前戀愛經過﹕ 在乎我，愛得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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