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的好電影是放牛班的春天，因為自己三十年前也當過所謂「放牛班」(國三)的導師，加上我也參加過合唱團，還當過團長，此片處處都讓我特別的有感觸。當然核心劇情還是好老師對頑劣學生的影響，經過幾十年的人生歷練，我從當年熱情有勁但未經世故的熱血老師，又多了一點智慧。正如劇中在其他事業生涯上屢經挫敗的中年老師，如果有機會再讓我「放牛」一次，我或許會做得更好！

我現在看出了在學生如此特殊的環境下，要做一個好老師需要的條件，除了一顆良心之外，還必須完全忘記自己也是一個獨立有尊嚴的「人」！你必須是一面鏡子，一個百折不回的訓練機器或電腦程式，一位每個學生都敢欺負，但也隨時都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

但是你一定不能常常想到「我也是一個人」這個概念，一旦開始想在頑劣的學生面前爭取或維護個人的尊嚴，你必定會全面破功，變成與電影中那位校長相似的人！學生表面會受到暫時的約束控制，但絕對不會真的改變，如果有，也只是壓抑情緒，有如彈簧彈弓，拉得更緊，變成一顆更加恐怖的不定時炸彈！

年輕時我當然會很反感劇中的校長，凡事只講「犯錯→懲罰→伸張正義」這種邏輯的老師，這真的不是教育。雖然現在也不認同，但是我已經知道這是一般人性的本能，不足為奇！這種人如果算是壞人，我們之中有九成的人，到了那種情境下都會變成壞人！我也是凡人，一樣有可能被挑釁的學生所激怒，但是我們必須知道：絕大多數叛逆學生的搗蛋，甚至挑釁、侮辱師長的行為只是一種尋求自我肯定的方式。

那其實是人的本能，一個在正常受到尊重的環境下成長的人通常不會這樣，這些行為異常的孩子九成九有其「需要」經過這種方式來滿足安全與自尊的人性需求。可能是他們的環境、能力、個性比較特別，想融入團體獲得父母、師長與同儕的肯定，但是不得其門而入，反而被心急的師長斥責，被同儕霸凌侮辱，在我們的教育環境中，那些所謂「不能跟上起跑點」的孩子就很容易被排斥，變成這種恐怖的小惡魔！

我覺得我的智慧增長在於更能同時同情「壞校長」與「壞學生」，學生要變好其實並不需要老師個人的高風亮節，重點是要設法讓他們得到原本應有的支持與尊重，要讓他們解放那些不該有的壓力，之後幫他們找到一些可以專心投入的事情去做，去獲得成就感與他人的尊重。改變的動力不必也不能來自外界，而必須是來自學生的內在改變。老師只能做減壓、誘導與鼓勵的事情，「塑造」一個人？那是我認為不可能也絕對錯誤的想法！

其實我認為，如果第一線的老師們可以將學生造成的壓力處理得宜，減壓到校長先生有限的忍受度之內，這位校長一樣可以依據他的專業，變成和藹可親的教育家大家長！在我的眼中，校長與壞學生都只是太在乎自我，變得「對人不對事」陷在一個其實不必要的自尊心惡鬥循環之中！這是零和的遊戲，也不可能有人會贏！

我的結論很聳動，就是好老師真的應該忘記「自己是一個人」，被墨水丟到臉上的第一個反應不應該是自衛生氣，而是「處理事情」！要急於找到的不是那個「犯罪的人」，而是那個「丟墨水學生的心情」，想著如何去解決那個根本的問題。如果你可以因為解決了那個根本的問題而滿足，心情就此輕鬆下來，完全忘記被潑墨的公然侮辱，這樣「你還算是個人」嗎？但是當這種特殊環境的老師就是必須這樣才可能有成功的機會。

那麼有沒有可能真的遇到無可救藥的孩子呢？我不知道！正如電影中出現的那個流氓學生，好像連好老師也沒能解決他的問題。但是經過幾十年的老師生涯，我都還沒真的遇到過這種學生，可見即使有，也是極端的少數，我們不必為了幾個罕見的特例，而放棄了可以挽救的絕大多數「壞學生」，不然你就會變成那個看戲的人都很討厭的校長！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而已，你也不會因為一個學生始終看不起你，就完全失去做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