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倭寇來了

《福建省志‧大事記》於元至正年間（1341～1368年）條載：「一股倭寇於金門登陸，於馬坪附近各鄉村大肆焚掠，后因颱風沉船，被當地群眾全部殲滅，這是福建最早的一次倭禍。」

元朝末年，中國全境正處於兵荒馬亂、群雄割據的局面。

而此刻的日本島上，也正處於南北朝的分裂對峙的紛亂時期。長期的攻伐征戰、殺戮奪權，身心俱疲的蒼黎百姓們早已無心致力於農事，生產力的消退導致了經濟市場的蕭條與沒落，失去賴以維生的農民、戰敗逃亡的武士、尋求雇主的浪人、四處漂泊的流民們紛紛搭上了船隻，為了生存，只能往海洋的另一端尋求生機…

西元1368年（洪武元年），朱元璋憑藉著強大的軍事武力擊敗了所有競爭對手之後，建立了明朝帝國。然而，天下歸統後的中國，在和平的春雨尚未及時灑落時，征戰的火苗便隨著遍地血腥流向了大海。

《明史紀事本末》載：「元末瀕海盜起，張士誠、方國珍餘黨導倭寇出沒海上，焚民居、掠貨財，北自遼海、山東，南抵閩、浙、東粵，濱海之區，無歲不被其害。」

倭寇，這群來無影去無蹤的海上勢力，無疑是朱元璋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隨著海盜與倭寇侵擾不斷，一籌莫展的朱元璋再也無法容忍這種讓龍顏盡失的窘境持續下去。「尺板不得出海」的海禁政策逐像一條鎖鍊為明朝帝國上了一道枷鎖，也在這位高權重的皇帝明太祖朱元璋心中刮出一道道深邃而多疑的傷口。

不久，便發現這項一廂情願的海禁政策並不如預期收效之大。海盜、私商有增無減，倭寇仍四處劫掠著。

西元1369年（洪武2年），為了解決倭寇問題，朱元璋派遣使臣楊載擔任出使日本的重責。所攜帶出使的詔書上寫著：「宜朝則來廷，不則修兵自固。倘必為寇盜，即命將徂征耳，王其圖之。」

身在日本九州的南朝懷良親王接見了這位遠渡重洋而來的明朝使臣。但這場接見的結果卻是使這位懷良親王盛怒之下拘禁了明朝使者楊載，並殺害了其餘隨從五人。

顯然這份責備其縱容倭寇劫掠並要求其對天朝朝貢的詔書，讓這次外交蒙上了層層殺機。而倭寇依舊劫掠橫行於山東、浙江、福建一帶。

朱元璋本欲以外交途徑來解決倭寇侵擾東南沿海的問題，故多次派遣使臣赴日，並詔諭日本禁戟倭寇，但數次往返均告失敗…。

西元1381年（洪武14年7月），懷良親王派遣了使者如瑤進獻貢品和馬十匹於明朝。朱元璋拒絕了日本方面的示好，並命禮部備妥書信令日本使者如瑤攜帶回國。這次書信的內容上除了責備懷良親王處理倭寇的態度，並威脅將發兵出征日本。

懷良親王面對如此嚴厲的責備與軍事恫嚇也寫了一封書信回應朱元璋：

「臣聞三皇立極，五帝禪宗，惟中華之有主，豈夷狄而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寬洪，作諸邦以分守。蓋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弱之倭，褊小之國，城池不滿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作中華之主，為萬乘之君，城池數千餘，封疆百萬里，猶有不足之心，常起滅絕之意。夫天發殺機，移星換宿。地發殺機，龍蛇走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昔堯、舜有德，四海來賓。湯、武施仁，八方奉貢。臣聞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論武有孫吳韜略之兵法。又聞陛下選股肱之將，起精銳之師，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備，豈肯跪途而奉之乎？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倘君勝臣負，且滿上國之意；設臣勝君負，反作小邦之羞！自古講和為上，罷戰為強，免生靈之塗炭，拯黎庶之艱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國圖之。」

朱元璋讀罷，火冒三丈，龍顏大怒，「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極其挑釁、輕視意味濃厚的話語刺傷了這位自尊心日益高漲的帝皇。

但畢竟是一路風雨飄渺、劈荊斬棘、血戰四方，最終問鼎中原的霸主，理智很快就澆熄了盛怒的烈焰。前車之鑑仍歷歷在目，元朝，那曾席捲世界的蒙古軍團，兩次遠征日本均以全軍覆沒、死傷慘重而草草收場。明朝呢？雖然擁有強大的水師、善戰的勇將，多謀的朝臣…。但，橫在眼前的終究是一片汪洋大海，神風巨浪、變幻莫測的氣候，這並非是人力所能抗拒與預料的。

斷了遠征日本的念頭之後，朱元璋從此拒絕了一切與日本的所有往來，轉而專心致力於沿海防務與海禁政策的推行。

未料，西元1392年（洪武25年），在日本南朝後龜山天皇將三神器交給北朝後小松天皇後，長期對峙的南北朝時代於焉落幕了。而一部分不願臣服於北朝政權的南朝遺民們相率遁逃入海。與此同時，早已縱橫海疆多年的海盜、倭寇們逐與這股戰敗的武裝勢力相結合…。

大雨欲來，風滿樓。

一場逐漸醞釀成形的暴風雨已漸漸展現其威勢和破壞力…

因海禁政策而被迫逃離家園，遁入大海的中國私商海盜，

因不願被政敵所統治，而加入倭寇集團的日本南朝遺民，

如兩道冷暖交會的氣流，

讓黯晦不明的天際，響起了陣陣悶雷。

遠方…

一陣狂風吹起，刮來了凜冽的東北風，

也飄來了一艘艘載滿飢渴的餓狼。

誰能預見？誰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