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心情】林沛絨／曾被遺忘的時光

2010/01/10   聯合報家庭版刊登

四歲的妹ㄚ是朋友的孩子，出生後有段時間暫住在我家；如今她偶爾來我家玩耍時，常要求看她「小時候」的影片，對那個在影片中咬著奶嘴、爬來爬去的小東西感到好奇。

有人說人類最初的記憶是從三歲開始，我很慶幸有這些影片，能讓妹ㄚ知道她一出生就是個被眾人疼愛的快樂小孩。

八十六歲的母親因為骨質退化，行走不便，除了赴醫院門診外已經很少出門。有次門診結束，想到她這一回家不知又要隔多久才出門，便極力勸說要帶她去吃大餐，母親竟點頭答應，指著前方說要帶我去一間很美味的餐廳。

我順著指示過了大馬路，推著輪椅進入小巷。「這個位置哪來的餐廳？」我正納悶，又覺得路況很熟悉，推著推著，竟然來到改建後的成功菜市場。「進去啊！裡面有很好吃的米粉湯哦！」母親催促著。

老闆娘一看到我們，熱情地走過來牽起母親的手說：「怎麼這麼久沒來了呢？上次是慢慢走過來吃，現在怎麼是坐輪椅了？」母親坐定後又吩咐我：「市場內有一攤剁雞肉盤很好吃，可能快收攤了，妳趕快去買。」我照著她的指示逛了一圈卻找不到，只得回頭詢問。遠遠地，我看見母親坐在攤位旁，熱騰騰的米粉湯和滷味拼盤已經上桌，母親卻沒有動筷，反而四處張望，彷彿在尋找又好像在回憶。那個不安的神情，讓我想到五十年前同樣坐在攤位旁的我。

改建前的成功市場坐落在四維路巷內，巷口有棵大樹，阿美仔米粉攤就設在大樹下。年幼的我對菜市場有著無限的嚮往，新奇的物品和各式美味多吸引人，但在那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年代，誰會願意帶著孩子慢慢逛？好幾次盼到母親帶我去市場，她卻將我放在米粉攤位前，叫了一碗米粉湯後說：「乖乖坐在這裡，媽媽買菜完後就會來接妳。」接著和老闆娘打聲招呼就離去了。

那時的我才五六歳，媽媽不在旁邊，縱使米粉湯再美味也不敢放心地吃，最重要的是媽媽還沒有付錢。小小的我心中總是不停地想，媽媽會不會不回來？媽媽不回來的話我該怎麼辦？我一直不敢向母親提起我的感受，畢竟在那個年代，忍耐和沉默是一般孩子成長的過程。

回過神，我拿起手機偷偷拍了張照片，算是為這段苦澀回憶做個終結。但我想，我還是不會和母親提起這段回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