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荒•流毒•活力》/ 醺人

                   （一）

    最近收到文友來訊，感慨他的年代，演戲的人才太缺乏，尤其是小生這角色。他舉例說陳厚像隻馬騮（他忘了陳厚外號正是「瘦皮猴」，跟辛納吐辣 Sinatra 一樣）；趙雷面目還過得去，卻不夠高；雷震像個病夫……；幸虧有個張揚，五官還算端正，個子也夠水準……只是一看到拙文《戒酒•奸夫•積德》，才知道原來他的腮幫子有一邊比另一邊大，不能拍正面，真不知道該叫他「半面小生」還是「雙面小生」了……？！最後他還歎息：『幾千年歷史的古國，難道梨園沒落凋零了？為什麼連個像樣的小生也找不到？』

    這位朋友雖然沒有出聲相怪，但言下之意，倒像是醺老兒不該多事寫那篇文章，害他連心目中唯一的小生，也像泡沫般爆破不見了。且就這件事稍為討論一下。

    首先，他評價一個藝人的好壞，似乎完全憑外表來決定，卻忽略了演藝界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靈氣。不錯，陳厚外貌上的確有微瑕，但他靈活機敏，所以混得還算很不錯；不過，微瑕就是微瑕，所以他不算最理想。但是反觀他的「王子」張揚，就算腮幫子左右平衡，臉蛋完好，人卻像木頭一樣，只會念台詞而毫無表情，虛有其表，是個空心大蘿蔔。

    其次，這位朋友找小生的範圍，似乎集中在《邵氏》、《電懋》的鼎盛期，卻忘了較早演藝圈子裡照樣有小生。不過，他最少說對了一點，較早的人才也不盡理想。且舉例說明（括號裡是缺點）：王引（失之粗獷）、黃河（矮了半個頭）、王豪（腰圍足足四十多寸寬）……。還有一點，這朋友重文輕武，跳過了武戲的生角；不過，這些人也一樣各有短處：王羽（國產流氣）、鄧光榮（舶來流氣）、姜大衛、爾冬陞兄弟（貌不揚）、陳觀泰（粗莽），只有一個狄龍，雖然早期木頭一塊毫無表情，但跟楚原拍戲後稍有進步。

    除了時間，他還疏忽了空間。在不太遠的台灣省，同一時期不是有「二秦」嗎？只是他們雙雙像不加鹽的菜，上不了台。秦漢脂粉味太重；秦祥林跟張揚一樣，也是空心大蘿蔔，而且是毫無靈性的一顆！跟他結䄜又很快離異的蕭芳芳（很有靈氣的女藝人，卻好花插在牛糞上）說，他除了拍戲、吃飯、拉屎，就是打麻將！

    也許這位朋友也知道醺老兒剛剛說的這些，只因為太傷心了，所以懶得再搬出來吧。

                                 （二）

    對於他的失望和落寞感，老兒非常同情。對他『為什麼連個像樣的小生也找不到？』這個問題，醺老兒以前已不止一次寫過，我中華春秋戰國時，不幸出了一個妖孽，因求官逐權遊說無成，只好委曲當學匠，就胡亂灌輸什麼『萬般皆下乘，唯有讀書高』的思想替自己拉客，勢利眼又改不了吃屎，還散佈：『寒窗學有成，賣與帝王家』……一代代遺毒累積下來，到如今社會上已形成「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風氣！既然「不當兵」，勢必連帶「不當戲子」！這才是『為什麼連個像樣的小生也找不到？』問題的癥結根源。

    以前有人指責過醺老兒，不應該把天下的罪過都推給姓孔的一個人。好，現在就事論事，講道理吧；就舉三個沒有封建遺毒，或是比較少的地方為例：一、台灣省受日本鬼子皇民化教育幾十年，在這環境下長成的影帝柯俊雄，就比中原產品「二秦」更有小生的氣質。二、廣東省是近代革命發源地，粵胞個性比北方官場附近人士開明，對毒素抵抗力也強一些；試看，粵語電影一連四代小生：1.吳梵帆、張瑛；2. 謝賢、呂奇；3. 胡楓、張英才；4.許冠文、冠傑兄弟……任選一個都比國語片小生強得多；……別忘了老廣武生李小龍，名滿天下。三、東鄰強盜小日本國。

    小日本也有他們的江戶戰國 Edo Sengoku 時期。織田、上衫、豐臣、德川……十來個霸主妖孽傳下的遺毒卻不是封建，而是兇殘。不過小日本有一項值得大家學習的優點：敬業精神十足。他們做強盜搶劫起來固然搶得有聲有色，窮兇極惡，當叫化子討飯也要討得有板有眼，頭頭是道……。試看他們影帝三船敏郎Mifune Toshiro 代表作《羅生門》Rashomon，對全球影響深巨，金庸小說《雪山飛狐》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另一部《七浪人》Seven Samurai 也引起各地紛紛學樣，花旗鬼起用尤伯連納 Yul Bryner 拍了《豪勇七蛟龍》Magnificent Seven，最近又另推出新版……連菲律賓也有《七醜傭婦》PitongAtsai （就像武俠成龍版的搞笑片）……梁羽生比金庸高明，不抄襲小日本的佈局，但他寫《七劍下天山》，為什麼不是六劍、八劍？可見多多少少還是受影響……。

    鬼子小生寶田明 Takarada Akira 來香港拍過片，小生相十足，造成一陣轟動。他還追求一位玉女明星，女方怕生下強盜後代拒絕了，他才黯然回國，一直從小生演到老生，台型始終是一級棒……武打小生倉田保昭Kurata Yasuaki也來港拍過戲，開過武館。他的長像比梁家仁、梁小龍一干港星正派，卻甘心飾演反派，真是滑稽！……。

                                 （三）

    信不信由你，中國第一個票選影帝金焰一表人才，雖屬中國籍，卻是高麗棒子（韓國人），但他的運氣比倉田保昭好，爭到正角演，像《武松與潘金蓮》一片，就由他扮演武松，同片演西門慶的劉瓊，後來主演巨片《國魂》扮文天祥，也成影帝；但十多年時間已經過去，他都快成老生了！韓國人沒有「至偽先師」作祟，有利於個性發展……花旗國不拿藝人當「戲子」看待，他們要多少『像樣的小生』就有多少，不再一一舉例了……。

    『唯有讀書高』，王國維、陳寅恪、饒宗頤、季羨林……有成就，是國學「大師」；李叔同（弘一法師）、譚延闓、于右任、胡漢民……字寫得好是書法「大家」；但像梅蘭芳、程硯秋、譚鑫培、馬連良、楊小樓……這些藝人，成就一樣出類拔萃，卻只能稱「老闆」，像什麼不倫不類的「商男商女」！封建流毒造成「狗眼看人低」，竟然到這地步！

    幸虧老天賜給神州一位懂得尊重人性光輝，又夠本事爭取到掌理國家權力的周恩來總理，給這些「老闆」追認他們應得的榮譽。不單京劇界受益，新中國成立時棋壇髙手僅廣東楊官璘、陳松順，上海何順安，湖北李義庭，東北王嘉良……寥寥幾人而已，因國家鼎力栽培，後來才有上海胡榮華、湖北柳大華、河北李來群、劉殿中、廣東呂欽、許銀川、東北孟立國、趙國榮、北京蔣川、福建鄭一泓、江蘇徐天虹、浙江于幼華……這些新血。

    香港棋手李志海、蘇天雄、曹悅強、何醒武……初出道時都在茶樓擺過棋攤會友兼謀生。廣州也有很多茶樓，甚至可以上街賣魚蛋……但外寇內賊刮掠過的其他各地呢？空著肚子就沒有藝術，還下什麼棋？這時間，周總理的照顧是及時雨。

    善政勝過雄辯，是周總理召集全國專家研創簡體字，致力掃盲，功德無量……迴異於‘紅太陽’的自我中心，他萬事以老百姓為主。是他的智慧，給咱們千瘡百孔的家園帶來起死回生的活力。所以，他的追悼儀式雖有四人幫盡量壓縮淡化，卻還是有幾十萬人自發性上天安門悼念的場合。他仙逝了，但是他賢達的利民政策還在，而且必將長存！

    看了這麼多國產小說，覺得如果改編電影，有兩個人物最難找到適當的人選來扮演，一個是《紅樓夢》的賈寶玉，另一個是《神雕俠侶》的小龍女。十多年前在祖國遊山玩水時，無意間在賓館電視上看到《神雕》連續劇，劉亦非飾演小龍女，竟像是天設地造來做這件事的！由此可見祖國人才濟濟。之後，醺老兒集中精神在詩酒，不再是電影電視迷，不知道有什麼新發展。不過，老兒堅信在祖國蓬勃的活力下，文友想找的像樣小生，如果尚未出籠（可能已有一大群，井底之蛙不知道），也該快要醖釀成熟了。正是：

國士工農商並重

才人戲藝劇專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