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的來源是因為，首先，這是個極度私密的空間，四面牆一座坑半窪水，你和你的生殖器官坦誠相對；第二，廁所通常都不寬敞，隔音也差，特別在公共的廁所，我們必須無意識地遵守一些約定俗成的社會規範。像是不能太慢，以免耽誤下一個人使用；不能太髒，不要讓下一個人碰觸到你的新陳代謝物；不能太吵─「量」多的人，管它氣體液體固體，總要想法子，盡量優雅地、小聲地排放。形而上者就像日本人的『音姬』馬桶，它會自動模擬沖水的聲音，掩蓋掉可能令他人不快的噪音。不過這已經走火入魔了！」

她也心有戚戚焉：「對嘛，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人的家教是怎麼搞的。我最怕的就是一進廁所，看到幾大坨衛生紙散落在各個角落，到底用過沒用過都不曉得；還有人上過以後，把整間弄得濕濕的─水都濺到馬桶蓋上了，她到底是對的準還對不準啊，是括約肌壞掉了是不是，是反射神經沒彈性了啊，缺德！」

        他有些尷尬地把話題拉回來。「對啦，這些沒公德的人真的該罵……可是另一種人生中壓力最大的事情，便是上廁所的時候剛好碰到老闆！」

        「特別是男生的小號，第一，你的眼睛不能亂飄，以免老闆以為你要比大小；然後，你不能太早完事，這樣老闆以為你故意躲他，你心虛必然有詐。所以理想情形是『跟老闆同時結束』，這樣子洗手的時候，走回辦公室的時候，還能再跟他囉嗦個幾分鐘─不要小看這幾分鐘，人海茫茫，如果能讓他有個好印象，出頭的機會說不定就在這裡哩！」

「第三，當二個人同時面對牆壁的那十幾秒，怎麼樣找出適當的、有趣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起承轉合，自成一套故事的話題與老闆聊天，這是一門莫大的學問！」

「哪這麼複雜，想跟老闆多哈啦一下，『多抖一下』就好了嘛！」艾瑞克笑著插進來一句。

「非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所以你不紅，腦小如你，燕雀安知鴻鵠志！」他得意非凡地繼續演繹。「重點在於：廁所裡的『邂逅』對於培養你與老闆之間的『同志情誼』，有著關鍵性的作用。」

「這就像是廁所裡的『投名狀』，當你們一起經歷了骯髒的，不光彩的，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有助於凝聚一種『我們關係不一樣了』、『我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祕密』、『原來偉大如你也吃喝拉撒』的親密感；就好像當兵的要一同逛過八三一，男孩子們要一起爬過牆、翹過課、一起說過髒話一樣，這是一種『入會』或是『入黨』的歃血為盟；差別只在牛血雞血換成了阿摩尼亞的臭味而已。」

        他看看四周圍疲憊的，為了五斗米而栖栖惶惶的上班族們。「就像太陽王路易十四，每次封官進爵都在馬桶上開金口，發玉聲，讓升官的大臣們又歡喜又難過；就像金瓶梅裡，潘金蓮與女婿的偷情被丫頭發現，她就要求丫頭『妳也過來跟你姊夫睡一睡』；也好像水滸傳裡，英雄好漢若要上梁山，得先殺個人一般─和光同塵，清濁一氣以後，才好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天下烏鴉，逞強裝白裝高尚的終究得讓位給拍胸搭背，哥兒們有話好說的黑道邏輯。不論是在學校裡少挨幾個拳頭，公司裡多搶一個客戶，立法院裡多A一筆預算，這規矩放諸四海皆準。」

「所以文天祥他老人家感嘆的『騏驥同一梎，雞棲鳳凰食』早就過時了，有辦法的英雄好漢得有家裡是佣婦家外是主婦床下是貴婦床上是蕩婦的能耐。算好你老闆的生物時鐘和進水頻率，掌握那關鍵的十幾秒鐘，孫子兵法都說了『多算勝』，誰敢說老天爺只疼憨人不疼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