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好像覺得正在向一個盡頭前進；但不全是難過，甚至有點期待的味道。好像一腳踏在一團棉絮當中；停著不動怕摔倒，走下一步時又戰戰兢兢。

跟我要走了有關嗎？

當然，很難想像看不到你的生活。找不到你的眼神─以前都是它在為我照路的，我會迷路耶！

別講那麼奇怪的話。你最近為什麼都這麼早走？

因為我不想看你離開，特別是當你喜孜孜地打包，低聲但是開心地跟同學們宣布你接下來的計畫時，我不曉得該怎麼表達我的情緒。是該為你開心，還是為自已難過；是該笑，該哭，該沉默，還是該跟孩子一樣，在操場上向著空氣大叫「我不要」。

為什麼要難過呢？你不為我感到開心嗎？我要開始一段全新的人生，雖然這裡面不會有你，可是我們還是共享一個太陽，共飲這長江水的。「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不是你喜歡的文雅風流嗎？

這就是我覺得最無力的地方。我讀了再多的孔子孟子，拼了再多鐵人馬拉松，還是沒有辦法改變現實。這跟讀書運動是那麼得不同。我可以一個晚上背下長恨歌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可以在一個禮拜以內規定自己跑完一百公里；但是，你要走了這件事情與我自己有多好完全無關。我在起站的月台上錯過了你的人生列車，現在是不管再怎麼追都搭不上了。我沒有辦法與你一起感覺分享同一個風景，頂多只能聽到你曾發出過的笑與氣息而已─還是帶著另一個人的氣味的氣息。親愛的，那個有著無限可能性的年代，是永遠地逝去了。

你知道嗎，有的時候，人與人的關係可以是很多條的平行線；有的會走到終點，有的會中止在半路。哦，請別說那是夭折。有的線長卻平淡；有的線短但美麗。

我能倒返這個時光麼？你記得我最喜歡的，把它當作聖經來讀的那本「約翰‧克里斯朵夫」？當克里斯朵夫多年後與葛拉齊亞重逢，但又發現她已經擁有愛情時的悵然？

「於是她就以平靜的口吻，大致向他描述了她的日常生活，平時一天天又是如何過去的。她提到自己與她的丈夫時，露出了情真意切的甜甜微笑。

『啊，您愛他？』他不無嫉妒地說。

『是的。』她說。

他站了起來：『再見了。』她也站起來。就在這時，他才發現她已有身孕了。他的心頭立即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溫情、嫉妒和無限的憐憫。…」

我知道，克還在心裡OS「倘若那時有人向我探詢，我的回答只能是─愛情，並帶著一臉謙恭…」「太陽啊，我無須看見你才愛你！他又望著那張溫柔而疲憊的面容，…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身為人妻者的甘甜與無奈。」

李商隱的春蠶與蠟炬似乎更貼切些，都是那種將斷未斷，欲走還留的折磨。

睡吧，晚了，存點明天再傷心呻吟的本錢，帶著我的祝福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