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7/12/30 01:07:26瀏覽2383|回應4|推薦9 | |
《左傳》隱公十一年 (西元前712年),記載了在鄭、齊、魯聯軍滅許之後,戰勝國君主們彼此商量如何分贓的問題。
齊僖公主張把許國的土地讓給魯國。魯隱公洞悉到齊國的欲拒還迎的心態,但又不能讓齊國得逞─因為身在強齊身邊的魯國,是不能也不干心讓強鄰更上一層樓的呵。於是魯隱公乾脆大方點;我不要,但你也得不著,他用一番大道理擠住齊國: 「您說是因為許國不交納貢品,所以寡人才跟隨著您討伐它。但現在它已經認罪了……雖然君王您有這樣的好意,我也不敢參與這件事。」 於是齊國只好同意暫時由鄭國代管許國領土。 鄭莊公的作法是:讓許國大夫百里,陪伴許國的新君住在許國的東部邊邑,還說: 「上天降禍于許國,鬼神確實對許君不滿意,而借我的手懲罰他。但我連自己的家事都沒搞定,哪敢把攻下許國作為自己的功勞?」 這其實是在說:鄭國自顧不暇,難道能長久佔有許國?於是他命令百里:您應當事奉許叔來安撫這裡的百姓,我讓我的大將公孫獲來幫助您。而且他說的非常謙虛: 「假如我得以善終,上天可能又依禮而撤回曾加諸許國的禍患,讓許公再來治理他的國家。那時候只要我鄭國對許國有所請求,可能他還是會像對待親朋好友一樣,降格而同意的吧。……我的子孫挽救危亡還來不及,怎麼還能佔著許國,還能替許國敬祭祖先嗎?我讓您留在這裏,不僅為了許國,也為了鞏固我的邊疆。」 於是就讓公孫獲駐守在許國的西部邊境,還對他說: 「你珍貴的東西,不要放在許國。我死後你就帶人趕緊離開這裏。眼看周王室已經逐漸陵夷,我們這些周朝的子孫也一天天地衰微。而許國,是大岳的後代啊。上天既然已經厭棄了周,我哪里還能和上古聖賢的後代許國競爭呢?」 這裡的「大岳」,指的是古代的賢人「四岳」─有人說是四個人,也有說法說是一個人。根據《尚書》記載,堯曾向四岳咨詢誰是他適當的繼承人,於是「四岳咸荐虞舜」;舜年老時又問四岳:「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使居官相事?」四岳又推薦大禹:「伯禹為司空,可美帝功。」我覺得四岳像是古時四方民間的意見領袖,德高望重之人。所以為政者在挑選政權繼承人時,至少必須形式上地「徵詢民意」。 對於這樁鄭莊公把到嘴的肥肉往外推的明智舉動,左丘明就下了這一番讚美: 「鄭莊公在這件事情上合乎禮。禮,是治理國家、安定社稷、使百姓有秩序、使後代有利的大法。許國違背法度就討伐他們,服罪了就寬恕他們。」 重點在後面四句:「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意思是:我們得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德行─通常指的是能力、地位,和衡量自己的力量與資源,而決定採取甚麼樣的行動。同時得看准時機,不要輕舉妄動,讓禍患憂慮連累後人!如果做得到這樣,「可謂知禮矣!」就可以說是懂得禮了! 我們在這裡,可以看到早年的儒家對於「禮」的另一種詮釋:禮,絕對不是墨守成規;而是審時度勢,知所進退的結果。禮,還意味著看準時機再進出,不留戀,不強求。從這個角度上,它與兵家的《孫子》很有共通之處。《孫子》的「勢」,便一再強調時機的重要。「勢」─就是時點、機會、關鍵、轉折點。失去了勢,錯過了勢,不管本錢多厚,人生怎麼樣都沒辦法變成彩色。勢,正是孫子兵法的精義所在。 所以孫子說:湍急的流水以飛快的速度奔瀉,力量大到能讓石頭漂移,這是由於「勢險節短」之故。甚麼是勢險?就是等待時機,先搶佔有利位置,就像老鷹抓小雞,居高臨下,一目了然;什麼叫節短?就是動作迅雷不及掩耳,節奏短促猛烈,令人猝不及防,一抓就能得手!善用勢的人,「如轉圓石于千仞之山」,所造成的有利態勢,就像從幾千尺高的山上向下飛滾圓石那樣,迅猛不可抵擋。 《左傳‧隱公十一年》還有一則記載值得一提: 鄭國和息國之間起了衝突,息國就進攻鄭國。息國的軍隊大敗而回。左丘明說:我們因此可以知道息國將要滅亡了。為什麼呢?因為息國這樣的小國,「不度德,不量力,不親親,不徵辭,不察有罪」─衡量德行,不考慮力量,不親近親族,不分辨是非,不查察有罪,這叫「五不韙」。犯了這五種大錯,而竟還去討伐別人,喪師失地,不也是活該的嗎! 小國鄭國度德量力,知所進退,因此存活;小國息國不自量力,因此喪師亡國。這樣的對比,希望我們的島的政壇新貴們仔細思量一番。 |
|
( 知識學習|其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