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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9 11:15:56瀏覽2808|回應0|推薦38 | |
這是我一生中最早的一幅影像,小呆瓜模樣確實不容易猜到將是個狩獵日常情景為生的狙擊手。 ●1 繁複炫麗,容易討喜;簡明俐落,也能引起不少人注目。 這家咖啡館裝潢很簡單,窗框、牆壁、梁柱、天花板統統漆成黑裡透紅,使得端上茶几的每一杯咖啡或熱茶,在深色背景襯托下,無一不誇張地騰升起裊繞輕煙,彷彿吟唱歌曲或朗誦詩篇。 不管喝茶喝咖啡,甚至只是一杯溫熱開水,那一縷縷絲帶般輕煙,全都變化萬端。有時學張旭揮舞著毛筆寫下狂草,有時宛若樂曲起伏轉折,自岩縫間隙緩緩流瀉。 最驚悚是,偶爾它會突然幻化成張開滿嘴銳利尖牙的怪獸,凶狠吞噬一切,最後連自己也被嚥下肚去。 我想保持冷靜平穩心緒而少喝咖啡,通常喝金棗茶、杏仁茶,仍然覺得自己一直浸泡在味道濃郁的咖啡汁液裡,興奮地尾隨輕煙,心無旁鶩地騰空而起,享受那幾分快樂和懵懂的神志。 很多夢幻角色,往往在此一瞬間搭上我肩膀,拉住我手臂,隨著我飄浮遊走於構思書寫中的小說情節,與散文韻致裡,根本忘了自己。 吧台上方,吊掛一長路橘色燈具,形同放大了千百倍的簷滴,隨時會往下滴落。如果,碰上我心緒低沈,大概只有這排橘色燈光,願意給予溫暖。讓我像卡通精靈那樣攀附它們,從這一滴跳到那一滴,猛地躍進室外灰茫茫的夜空。跟隨整排懸垂的水滴形燈球,繼續蹦跳開去。 恍忽間,我瞧見一群頭戴橘色鴨舌帽的小學童排著路隊,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正高高興興地等候老師帶著去遠足。 等我把目光收回來,那些穿透深色玻璃的橘色水滴,隨即奔回咖啡廳裡, 彷彿一隊由遠而近依序拐彎飛回的鳥群,從黯淡鑽入明亮。 不知道是雲層逐漸攏近,抑或這一路金色鳥群迂迴盤旋,牠們似乎始終貼著雲層下方,自由翺翔。 這時候,我想像自己是個狙擊手,扒在高樓陽台或窗口待命。 不管就射擊位置之前,扣下扳機之後,身處黑沉沉天地間,正可以掩飾我驚惶,抒緩我心跳。 只要容許我一個字一個字,一個詞一個詞,一句話一句話寫下來,不管單放或連發,皆可精確地對凖目標,一擊致命。
●2 第一次登上高樓,應當是五歲左右。 那年紀不懂得什麼叫狙擊手,但兩隻眼睛視線所掃瞄收攬景致,已經是橡皮筋彈射射程所不及的地方。 一個連宜蘭街都只聽說而不曾去過的鄉下孩子,突然有機會隨父母搭乘三個多小時火車到臺北遊玩,這通常是做夢才可能。 媽媽花費不少時間,以擦拭爐灶油汙那股力道,搓掉我脖子上幾條黑蚯蚓仙,同時把耳窩裡、耳廓背後日積月累的脂垢清除乾淨,將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更換熨斗燙過的襯衫和吊帶褲,領口繫上她用零頭布料縫製的鸚鵡綢領帶。 沒想到,坐進蒸氣火車尾端三等車廂木板椅,才經過幾個站,還來不及收回好奇張望的目光,全身即被細碎煤渣充當遊戲場。煤渣模仿鄉下雨後亂飛的蠛蠓,成群結隊地撲到乘客身上捉迷藏……
── 以上為節錄,全文已收錄在九歌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的散文集《腳踏車與糖煮魚》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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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