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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30 10:47:36瀏覽1712|回應0|推薦25 | |
●海邊城鎮
用過澳洲綿羊油製品的人都有個心得,使用前必須把皮膚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塗擦薄薄一層綿羊油或面霜,感覺才會出奇的適爽。 當我的思緒被長時間的飛機引擎聲攪成一團,連個夢都無法做得周全時,飛機終於降落在澳洲東北角的濱海城市凱恩斯。奇怪的是,尚未梳洗也沒有塗抹綿羊油,竟然也會浮現那種適爽的感覺。 長途飛行使眼睛有點酸澀,看到的景致彷彿加了一層柔焦鏡頭。迎面而來的寬闊街道,旁邊已被水筆仔擠成的一大片樹林攔住,茂茂密密的把路邊所有的水窪窪都填滿,綿長的海岸像遼闊的公園,塘鵝在逐漸成為濕地的淺灘上做晨操。 城鎮裡的住戶,大都以兩層樓高的房子做為家居,留著第一層當車庫。人們每天踩下淺淺的台階出門,或戴著大草帽坐在小小的陽台上,看鷗鳥在草地上漫步覓食。街道上車少人也不多,寬闊得讓人走來都會有點心虛。每一輛車駛過,尤其是旅行車或卡車,都風塵僕僕得教人以為他們此去要走幾百公里甚至幾千公里,沒日沒夜的浪跡天涯。 海邊城鎮,吹颳的風通常會帶著鹹腥味,凱因斯貼著南太平洋,蜿蜒兩千公里的大堡礁幾乎靠在它的枕頭邊打鼾。但多草地多樹林,使整個城鎮沒有一般海港那種雜亂猥瑣的視界和味覺。 透明、亮麗、乾淨,凱因斯就是這樣。很多日本人把凱因斯當成另一個夏威夷,飯店裡的黃面孔,開口閉口都是阿里阿多和莎喲娜啦居多。幾次到日本旅遊,街上很少看到俊男美女,原來他們都跑到這兒來玩乾淨的海水。 日本人在二次大戰企圖染指澳洲,卻只留下〈美麗南十字星〉一首歌,倒是華人早在清朝時便在澳洲踩下足跡。凱因斯正是清朝末年華人遠來墾荒種植甘蔗的地方,目前仍留下一條當年載運種蔗工人上山的山區鐵路。上面走著窄軌、木頭窗框、木頭坐椅、尿尿拉屎都直接澆灑在枕木上的老車廂,這條留有華人足跡和血汗的山區鐵路,已經變成各國觀光客的最愛。 從凱因斯通往古蘭達的山地鐵路,興建於一百多年前,買車票時附有一本精美的圖文小冊,介紹當年逢山開洞、遇水架橋艱辛築路情形。圖片對比,柴油機車頭已經替代了蒸氣機關車,車廂外殼很像,內部的座位顯然有所改變。但不管如何,一趟運蔗火車之旅,仍能發人思古幽情。 凱因斯的居民很懂得生活,家家戶戶都留著很大一塊草皮庭院。市區裡有一處墓園,乍看之下肯定會把它當做是一座美麗的公園,松樹林裡處處綠草如茵,據說這還是個老墳地,就是當年修築山區鐵路工人長眠的地方。這些遊魂在異國的天空下飄蕩了一百多年,卻也躲過了家鄉百年來那幾場掀天蓋地的戰火。 港灣裡桅杆林立,居民們的遊艇等於停車場的汽車,依序排隊停泊。望外去,乾淨的海天,就是凱因斯居民假日旅遊天地。 ●魚群礁 有個叫大京的日本財團,向澳洲政府租下大堡礁上一個叫「綠島」的小島經營觀光旅遊,在凱因斯有專門的碼頭和遊艇前往。從遊客買票上遊艇那一刻開始,便進入了它的獨立王國,只差沒有掛上太陽旗和天皇的照片。在島上吃喝玩樂,一律使用大京財團自己印行的鈔票。 日本人做生意,確有鬼腦筋。遊客無論在船上、島上買紀念品、防曬油、衣物、食品,必須使用財團印行的鈔票。這種島上專用的鈔票與澳洲幣等值,遊客兌換使用沒有什麼困擾。據導遊說,日本人為了想榨乾遊客荷包,過去曾採行每兌換一百元代幣,即附贈若干澳幣做為優惠。而所兌換的代幣如果用不完,可以在離開時換回澳幣,至於附贈優惠部分並不折抵。只是遊罷島上再去辦一趟兌換手續,會多花費一些時間,一般人為了省去麻煩,總是盡量設法把換來的代幣花光,這就是日本人的生意經。 奈何日本人的生意經還是敵不過精打細算的遊客,曾經有人故意兌換大筆代幣卻只做小額消費,離開時再換回大部分的澳幣,其間所賺取的附贈優惠,足可抵掉島上大半開銷。後來日本人發覺不對勁,便廢掉這項優惠措施。移居澳洲十幾年的導遊笑著說:「你們一定不難猜出,這些聰明的遊客來自什麼地方。」 每天登陸綠島的遊客人數,被嚴格控制。島上任何一棵樹木不得隨便砍伐,任何一滴雨水都必須回歸大地,遊客和工作人員所使用的淡水皆由澳洲本土運往,免得破壞島上生態。不知道是澳洲政府設想週到,還是日本財團把租來的島嶼,當做自己國土一般永續經營。 綠島周邊,海水澄澈見底,各種顏色的游魚穿梭在美麗的珊瑚礁之間。停泊遊船的地方,是一道很長的人工棧橋,大家走在上頭彷彿深入海域中央,大堡礁的美景彷彿一幅立體圖繪,就攤在距離幾公尺的腳下。肥碩的石斑魚,常常攪亂你投射在水面上的身影。 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個可以浮潛的水域竟然佈滿塊狀的黑色礁岩,掩遮了珊瑚礁的美貌,真是可惜。透過相機望遠鏡頭定焦一看,才發現那些黑色礁岩竟然都是會游移的大岩石|每一片礁岩其實是由指頭大小的小魚群聚而成。遇有大魚追逐或闖入侵襲時,本當各自逃命,這裡的小魚兒卻維持著相當完整的群集,於是侵略者所到之處只會空出一個小小天窗,魚群不斷的游動,魚群中的大小天窗也跟著迅速游動、變形。 台灣旅客畢竟比較講求實際效益,不少人驚嘆之餘總是說:「每一群魚都這麼密密麻麻的,一網下去恐怕會重得拎不上來,那才真令人擔心。」 ●美麗的港埠 雪梨是澳洲最古老的都市,卻也是世界上漂亮得出了名的港埠。到了雪梨,可千萬記得要乘船遊雪梨港灣。海灣裡最著名的地標,應數哈伯橋及歌劇院,它們就像是澳洲的識別證照,介紹澳洲的影像資料,都不會遺漏它們。 從港灣去欣賞雪梨的容貌,看的是岸邊的房舍建築。導遊把雪梨分區介紹,說南區沒有北區富裕繁榮。而在一個遊客的眼光裡,雪梨實在像一座童話書冊裡的城市,分不出貧窮或富裕。 記得三十年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澳洲作家懷特,就是隱居在雪梨東南角樹林裡的一棟白屋裡。我讀過他的小說《人之樹》,那是厚厚一本小說,讀它有如面對一片地廣人稀的南方大陸。老作家如果還健在,已經是過了九十歲的人瑞。 我找不到懷特居住的白色屋子。他算是這塊面積七百七十萬平方公里的大陸上,我唯一知道的名字,也算是唯一認識的陌生人了。 印象中,另一位和雪梨有些關係的小說家是勞倫斯,他在寫《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之前,曾經在雪梨郊外住了一段時間,寫下小說《袋鼠》。這位英國作家曾經遊歷過很多地方,我不曾讀過他在雪梨完成的這本小說,不清楚他對雪梨有那些評語。 不過,我想雪梨的美,必有它的道理。如同一個女人的美,除了天生麗質,還有後天的學習涵養。 有一天晚上,我從唐人街「黑瑪奇」散步回住宿的飯店,發現雪梨科技大學附近的房屋大多新舊錯雜,在現代化的弧形落地窗大樓前,拱衛著一座用紅磚砌成的碉堡式老鐘樓。一些新潮的樓房,仍保有古雅的面孔。原本應當存在於不同時空的建築風格,竟然被搭配得天衣無縫。 忍不住在第二天清早,一個人再上街去瞧個仔細。這時才在陽光下看出來,雪梨有一套獨特的美容養顏法術,正是很多城市所忽略的。就在距離飯店不遠的十字路口,有一棟兩層樓房被拆得只剩下靠街邊的一層L型外墻,從對街看,稍不注意還以為它仍是完整的一棟樓房。墻面上磁磚裝飾成的圖案完整無缺,貼著墻柱的排水管仍牢靠的緊貼著,雨水留下的苔痕和斑斑剝剝的廣告招貼,彷彿老人臉上的皺紋和壽斑,分布在磚墻上。無論方窗或圓拱形的窗,窗框和窗玻璃俱在。墻的背後,已經是一片清理得空蕩蕩的空地,被做為臨時停車場。 磚墻殘留著已經不再耀眼的白漆,幾根粗鋼骨架成三角形,撐著磚墻。在清晨朝陽的照射下,我一度以為自己還留在黃金海岸,參觀「華納兄弟電影製片廠」所搭建的街景,傻傻地站在對街,只等樂聲響起便有演員入鏡。 當我寫著雪梨是澳洲最古老的城市時,很快就想到所謂的最古老也不過二百年光景,對一個華人來說,這樣的歲月充其量只是個眨巴眼兒的零頭。如今看到澳洲人對自己過往生活認真疼惜的態度,才知道人家能夠被視為世界數一數二的美麗港埠,自然有其道理。 飛離雪梨那天,是個晴朗的上午,可以讓我從小小的機窗,拍攝到一張清晰的雪梨市街,密密麻麻的紅瓦屋頂間雜著綠樹叢,泛著深藍光彩的港彎裡,遍佈星星點點的遊船。我試著發揮想像力去尋找懷特隱居的白屋,卻只看到圓弧形的雪梨郊外,景物迷迷濛濛,宛如水彩畫家大筆揮灑的雲霧。 〈二之一,待續〉 原載我的散文集《逃匿者的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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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