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童（9）
本小說於民國83年3月6日大成報—小說報連載
                                             吳明錦

「爸！我還沒領薪水耶！」田敏撒嬌地說。
    「要等到妳領薪水時，才去答謝他啊？誰叫妳是我的女兒！」田敏的父親輕
輕在她臉頰捏了一下。「小丫頭！妳看！到公家機關多麼好聽呀！這年頭，只要
聽說是在公家機關工作的女孩子，媒婆就一直打聽是誰家的女兒！犯不著跟一個
沒出息的小記者來往。」
    「爸！怎麼了！怕我嫁不出去啊！跟他交往，是我的事，不必你煩惱！」田
敏有點不悅。
    「爸是好意勸妳！以妳的條件，可以嫁給有家世，有學歷的男人，爸就只有
妳這個女兒，不好好關照妳，怎麼行呢？再說------」
    田敏內心不由主起了反抗心理。
    「爸！你把我說得像是批發市場要賣的豬。誰出好價錢，誰就可以買去。」
    「妳怎麼會這樣想呢？妳要知道！爸爸現在擔心的就是妳終身大事，妳已經
是公務人員，一定會有很多男人，在後面追著妳。王議員還說！只要妳工作認真
，他會替妳想辦法，把妳變成正式的公務員。這樣，妳就可以永久在公家機關工
作，不用看老闆的臉色，也不怕被裁員。」
    「爸！你-----」田敏愈聽愈不舒服。
    「好了！在搞什麼鬼？一回來，就跟她講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劉玉英插
嘴進來。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這是有關她終生大事啊！一個小記者，會有什麼出息
？妳把田敏嫁給他，就是害她的！」
    「哼！你在講什麼啊？當初我嫁給你的時候，你不過是一名窮教員，沒有房
子，沒有錢財。現在呢？你有房子了，還有女兒老婆了，這些東西是天掉下來的
？哼！如果一個男人只有錢，沒有上進心，這個男人有什麼出息？」
    「妳----真會氣死我！」何天來氣得說不出話。
    「時代這麼進步了！思想還這麼古板！虧你還是學校的主任！田敏她自己的
幸福，該是她自己去決定，我們只要從旁幫忙他就好。」
    「妳------」何天來氣得額頭冒煙。
    「她不小了，她有她獨立的思考，她要嫁給誰，就讓她選擇。幹麼要逼迫她
選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她又不是貨物，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能尊重她？」
？真是的！」劉玉英越說越大聲。「好了！田敏！趕快去洗澡，要吃飯了。」
    回到房間，田敏難過得哭出來。
    這起風波告一段落後，緊接著又發生第二起。是關於送禮給王議員。
    「包一萬就好了，我一個月的薪水才一萬七，都還沒領呢！」吃飯時，聽到
老爸要包兩萬元給王議員，田敏尖銳叫著。
    「一萬？妳以為現在一萬塊有多大！」何天來叫著。「他幫妳一個大忙，只
包一萬塊，傳出去不被笑死才怪！」
    「我就不相信，王議員沒有這一萬，敢擺臭臉；再說田敏能不能勝任這個工
作，都還不知道。萬一，她做不來，你現在包得太大，不就泡湯了。」劉玉英說
。
    「別外行了，在公家機關工作，妳曾經聽說過，那一個人做不來而被辭職的
？這個做不來，調到別部門就好了，再不來，簡單的文書工作，抄抄寫寫，會吧
？妳以為妳的女兒那麼呆。」何天來罵著太太。
    「我不跟你爭了！你要包多少就多少，你錢多嘛！」劉玉英諷刺地說。
    「爸！為什麼送洋酒，還要送錢呢？王議員只不過講一兩句話而已。你就送
他錢。」田敏覺得父親太大方了，最主要的是田敏心中瞧不起王議員。
    「我也知道啊！問題是王議員一句話，比我們千句話都還有用，甚至比法律
還有用呢！爸是為了妳呀！妳以為老爸錢太多了！沒地方用是不是？不是為了妳
能夠在公家機關上班，何必到處求人？」
    「不要送錢嘛！洋酒就不錯了。」
    「一瓶洋酒，他看得上眼？每次他競選的經費是從哪裡來的？就是這樣來的
。」
    「哼！這一些小錢塞他牙縫都不夠。我在想他會有要求的！」劉玉英冷冷說
。
    「好！那你準備包多少？」田敏問他父親。
    「不要多問，爸爸會替妳完全處理好，只要好好上班，爸就很高興了。吃飯
吧！」
    「這麼好賺！講幾句話，人家就乖乖送酒、送錢過來。」田敏靜靜地走到餐
桌，食不知味扒著吃。
    「哼！這還是小錢，有時講幾句話，就可以撈到幾百萬、甚至好幾千萬元呢
！」劉玉英說。
    「你別亂講。」何天來瞪劉玉英一眼。將一個紅包塞進洋酒的袋子裡，走到
餐桌。
    「我沒亂講哦！我說的都是有證據的！」劉玉英反瞪他一眼。
    「好了！我們不講這些了。田敏！他們將妳派到哪個單位工作？」何天來試
圖打開僵硬的氣氛。
    「社會局！」田敏淡淡地說。
    「社會局？是做什麼的？輕鬆不輕鬆啊？如果太累或者不喜歡做，爸爸再請
王議員幫忙，把妳調到比較好的工作。王議員在縣政府吃得很開，連縣長都要賣
他的帳，只要哪個人不乖，他立刻就在議會裡，把他轟得滿臉豆花。」
    「你幫他做廣告啊？」劉玉英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告訴她，王議員是非常有辦法的人。」
    「我才不要買他的帳！明天我不要上班了！」田敏回他爸爸一句。
    「你看看！她脾氣有多壞！只不過講他幾句，就這樣頂我。」何天來氣呼呼
地說。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劉玉英轉過頭哄女兒。「不要跟妳爸爸嘔氣！能
在縣府工作，是很難的哦！妳要好好珍惜啊！」
    「我知道！」田敏實在很喜歡縣府工作環境的氣氛，能到縣府上班，也是她
夢寐以求的願望呢！
    「田敏！妳好像很不高興？」何天來低聲說。
    「沒有啊！」田敏頭低低的。
    「是不是生爸爸的氣？」
    「沒有啊！」
    「妳年輕，不懂真實社會的情形。現在社會哪裡不靠人情關係的？課本上講
的是一套，真實的社會又是另一套。爸爸已經快六十歲了，什麼世面沒見過？王
議員選舉時，不也送錢給我們呀！拜託人家做事，不送些東西給人家，人家怎麼
會替你跑腿呢？這不是不正當的錢，因為我為人家做事，他付錢給我，這是理所
當然的啊！相同的，他替我做事，我送他一點東西，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
啊！」
    「爸！拜託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是小孩子！」田敏不悅說。
    「好！好！爸不說了。在社會上工作幾年後，就會知道真正的社會是怎麼回
事。爸不是騙妳的。社會是很殘忍的！現在社會上，很難去區分什麼是好人壞人
，只要對我們有幫助的，就是好人，你不要去管他過去不良記錄。某人社會上公
認的大好人，但是對你一點都沒有幫助，有什麼用呢？社會真的是很現實的，也
是很殘酷，妳慢慢就會知道！」
    何天來繼續說：
    「我說得也許太直了！但是，這是事實，我們的社會真的是人吃人的，只是
每個人所用的手段不一樣吧！有的用暴力，有的用威脅，有的用恐嚇，高明的就
是巧取豪奪，使用國家的公權力來滿足自己的慾望，表面上是堂堂正正，其實跟
暴力恐嚇和威脅沒什麼兩樣，他們只是披著羊皮的野狼啊！」
    田敏楞楞望著自己的父親，她不願意相信這是她爸爸說的話。
    「田敏！對妳這麼說，是要妳清楚了解事實，因為爸爸擔心妳太善良了，被
人欺侮，害了自己。看到不順眼的事情，自己清楚就好，不要說出來，招惹麻煩
。懂不懂？」」
    「我知道了，這個社會很殘忍！很不人道！是個人吃人的社會，我們就是非
洲的野獸，互相吃來吃去。」田敏故意大聲地說。
    「妳----妳真會氣死我！」何天來青筋暴露。
    「好了！我看你們父女真好玩耶！好了！笑一笑吧！我的乖女兒。到王議員
的家時，可千萬不能擺出苦瓜臉哦！這樣人家會說妳，不懂禮貌。」劉玉英逗她
笑笑。
    田敏勉強笑一笑。
    「這樣才像是我的乖女兒。」
    「媽！待會兒永達打電話給我時，就告訴他，我去王議員的家。」
    「我會告訴他的。」劉玉英回答著。
    「妳-----」何天來不悅地望劉玉英。
    「女兒的男朋友，我要隱瞞他啊！真是的！」

    ※                ※                 ※                    ※

    王慶海議員的服務處是位在鬧區的大馬路旁。遠遠地就可看一大幅的牌樓，
五彩繽紛，耀眼崢嶸地閃射著燈光。
    王議員服務處的白白斗大字眼，高高地掛在牌樓上。在強烈水銀燈光照射下
，大老遠就看得清清楚楚。
    田敏的父親將車子開到這裡時，馬路四周都停滿各型各樣的轎車。
    「妳先下車，爸去停車。」何天來對田敏說。
    田敏走下車子，站在王議員的家前，仰頭注視著大幅的牌樓。兩邊寫著：

    實現公理，捨我其誰？打擊貪污，揭發特權。

    伸張正義，勇往直前。為民喉舌，鞠躬盡瘁。

    田敏呆立一邊，腦袋暈旋。
    「走了！在發什麼呆？」停好轎車，何天來催促她。
    何天來拉著女兒的手，拿著一盒洋酒，笑嘻嘻地走進屋子裡。
    屋內牆壁上懸掛著上自總統，下自民眾送來的匾額，正中央還有一幅放大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