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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志普】跑下港爪
2007/06/28 21:55:49瀏覽732|回應0|推薦2

早年,頭城人對福隆、雙溪、瑞芳七堵一帶的統稱『下港』。
        早年宜蘭對外交通不便,想要到台北僅有北宜公路與蘇澳到台北之間的鐵路,要到基隆,搭鐵路最方便。宜蘭地區的物品、農產品也均由鐵路運往台北地區。從瑞芳以南鐵路沿線的居民,買賣日常用品大都以宜蘭、頭城為據點,因而緣生跑下港爪這種行業。
       早晨三點多,當大地仍是一片沉寂,人們正沉睡在甜蜜的夢中,此時頭城火車站前的廣場已開始人頭鑽動,先是賣米漿、豆漿、杏仁茶、燒餅、彭餅的,賣米茶、粉圓的,賣米粉湯、蘿蔔糕的攤子,各自掛著用蓄電池發光的小燈,慢慢的推進廣場的邊沿,找個最有利的地點擺攤,接著在摸黑的廣場上隱約可看到推著人力車(力阿卡)、腳踏車或挑著菜籃的,由四面八方湧進廣場,除了頭城當地的農產,有的從壯圍大福一帶、有的從礁溪玉石村一帶送過來的。
        在微弱的路燈下,不一會兒人影鑽動,『下港販仔』不停的穿梭在貨品堆中,尋找自己所需的物品,收費『秤公』忙著為論斤的交易確定重量,交易聲此起彼落。農產品成交後,菜販通常會要求貨主將東西搬到月台內他的擔架上,或幫忙送到車站的貨運入口過磅,以備搭四點多的普通班車,趕上基隆、台北的早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著班車將到,貨品仍未賣出的貨主心急如焚,開始降價求售,因為在這一班車沒把貨賣出,就要等到六點多的那一班,價格也會隨之下跌,如果六點多的班車來之前再賣不出去,就只能載到市場去零售了。
        回程時,『下港販仔』會搭下午從台北或基隆開出的班車回來,他們順便帶著煤炭回來賣給鄉親,破銅爛鐵則賣給車站附近的收集場。鎮上有個『下港販仔』叫鼓力仔,武孔有力,每當我家的煤炭或焦媒快用完時通知他,他都會在第三天的黃昏把貨用(力阿卡)送到家。
        記得在我讀初中時的一個假日清晨,被母親從睡夢中叫醒,要我把果園盛產的芭樂,用腳踏車載到車站趕集,我在腳踏車的龍頭握把左右各掛一籮,後座上綁一籮,後座的兩側又各吊兩籮,摇搖晃晃地載到車站。那天廣場上到貨量特多,兩班車都過了僅賣出一籮,母親得知後,從家裡帶來小秤,陪我搭七點多,到蘇澳的班車,把六籮芭樂運到羅東沿街叫賣,直到下午一點多才把所有的芭樂賣完,感覺累得比在菜園工作一整天還要累,內心不由得對『下港販仔』產生敬佩。
        我小時候,父親曾兩次經商失敗,母親變賣她所有的金飾還不掉父親的債,為了還清所有的債務,父親也去『跑下港爪』。我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菜園澆水,晚飯後有時要幫母親整理從菜園摘回來的菜,以便父親第二天帶到下港去賣,父親每次出門之前都會到六叔那兒批一些花生糖、地瓜酥、米茶糕等,加上家裡所生產的蔬果,第二天早上三點多再到車站廣場補一些貨,就開始一天的生涯。剛開始那幾天,母親會在父親洗過澡後,幫父親在紅腫的肩膀擦上藥膏,日子久了父親紅腫的肩膀和頸椎竟結了厚厚的繭。前後兩年卻從未聽見父親叫苦叫累,晚上在整理青菜時常聽著父親述說著他的過程,當時把它當做聽故事一般享受,如今回想起來,不禁心頭一陣酸楚,深感自己年幼無知。
        『跑下港爪』的範圍,約從頭城的大溪起經大里、石城沿海、福隆、貢寮、雙溪、牡丹、平溪線、侯峒、瑞芳、四腳亭、八堵、七堵、基隆為主。跑大溪到貢寮這一帶的』回來時都帶些破銅爛鐵;跑雙溪、七堵一帶回來時都帶煤炭、焦煤為主;跑都會區的大都空手而回,但他們的批貨量則是其他地區的兩倍以上。
        此種型態,隨著民國六十八年濱海公路的開通而逐漸衰微,頭城火車站前的廣場,面目改觀,再也看不到熱鬧的景觀,四點多從蘇澳開往樹林的區間車,除了幾個趕到台北上班的乘客,也見不到車廂集滿菜擔而寸步難行的景象。如今『跑下港爪』已成歷史名詞,卻是我童年最難忘的回憶。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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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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