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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27 18:40:36瀏覽3090|回應14|推薦62 | |
相差四十六歲,父親的確可以當我爺爺。 我和父親相差四十六歲,「老爸爸」是存在的事實,理所當然,在我被生出之後。 外公在我出生前過世,爺爺則更早,在父親年幼時期,他就撒手人寰。因此真正說來,我沒有與爺爺或者阿公相處的經驗。那些印象,都來自同學或朋友的爺爺們。
儘管父親很老,但他終究是「爸爸」,不是爺爺。
爺爺似乎總是拄著柺杖,笑呵呵地載著孫子到處晃蕩。我的老爸爸,過去二十多年,始終是規律上下班的好員工;始終告誡我,做人踏實正直的重要;也始終盡心維繫著一家人溫飽、不受風寒的責任。 可是,好長一段時間,我並不喜歡「老爸爸」。 我羨慕同學有爺爺可撒嬌,也嫉妒著朋友的父親年輕英挺。可是當父親的角色和爺爺的年紀綜合起來變成了我的老爸爸,卻讓我想逃離他。 小學每逢校慶,老爸爸就會熱切地到校參加,他主要是為了幫女兒捕捉鏡頭留念。依照攝影記者在第一時間的拍攝標準來看,老爸爸的表現實屬優異。只不過,那時我卻對他這種認真的行徑,感到厭惡至極。 所有的厭惡,全都寫在一張張發黃的相片裡,容不得我賴帳。
我不喜歡同學問:「他是妳阿公喔?」 我也討厭同學說:「妳爸爸一直幫妳拍照耶!」 雙眼惡狠狠地斜視著父親,這個小女生心中不斷咆哮:「不要拍了啦!你趕快走!!」只是,小女生一直沒把話吐出口,哽在咽喉上,轉換成扭曲猙獰的表情以及時時與老爸爸保持一段距離。
二十多年過了,小女生長大,老爸爸更老。他不再有機會認真幫我拍照,反而是,我常拿起相機讓他入鏡。
當年我沒出口的抗議,他現在說了: 「這有什麼好拍的?」 「別照啦,我鬍子沒刮,不好看。」 「不要浪費底片了啦。」 他用了一種微弱、近乎喃喃自語的口吻,一半牢騷、一半由妳去的姿態,不理會鏡頭的存在。 忽視,也是一種抗議吧。 換髖關節手術後,他的元氣大不如從前,生理時鐘也亂七八糟。白天昏睡,夜裡睡不好。要強迫他白天不准上床睡覺,他便坐在椅子上打盹兒。助行器一直無法離手,步伐顯得沈重鈍拙。 那頹然身影,像極了發條鬆脫的機器娃娃,不成規矩地歪斜在座椅上。窗外夏日熾陽,我帶著繃跳跳的姪女們外出前與老爸爸道再見,半睡著的他,睜開眼,緩緩地點點頭示意。 此刻光景讓我恍然大悟般:「他真的好像是個爺爺啊!」爸爸,則已經成了記憶博物館裡的一座塑像。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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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