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張文菁

某次聚會前的閒暇，一位瘦小精悍、草根性十足的先生熱情地招呼大家。他引爆話題就像原子彈連鎖反應，從當地的湖光山色、投資建設、歷史典故，一直聊到最愛的重機和娛樂，儼然東道主模樣。溫文儒雅的主人被晾在一旁，偶爾插上一句，馬上被打斷搶白，話題又衝往另一個方向。

這位有趣的老頑童，說話就像重機飆速，或像卡拉OK點唱機迅速切換插播一般。正好，他就是個卡拉OK設備商。

主人倒是不以為意，趁著老頑童換氣的空檔，巧妙插了幾段逸事：這傢伙環遊世界喜歡雲端即時報導，有一次熱線來自赤道非洲，傳來親見動物遷徙的驚嘆；幾天後，訊息竟來自極地，迫不及待地分享沐浴極光的感動；最特別的一回，由一首七言絕句開始，原來老頑童登上法國白朗峰，一時情懷澎湃，非作詩不得抒發。

遊戲人間追逐夢想，總要本錢作後盾。老頑童經營事業有聲有色，招待好友到工廠參觀。有人難耐作業線上的噪音，他眉眼一揚：「這可都是錢掉下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喔！」

隨性衝動的特質，卻突梯地配上敏銳的投資鼻。老頑童擔任某上市櫃公司董事，有一次辦股東會，剛好另家公司也在隔壁召開。他在任董事的公司晃悠了一下，就逛到隔壁去聽。這一聽如獲至寶，會後馬上出手投資，幾年過去，收益不斐。

不以事業穩定為滿足，高球愛好者的他，在國外看中一本介紹各地特色高球場的書，當下斡旋談下版權打算引進國內。後來乾脆自己開了家出版社，幾千本浩浩登場，各大球場寄售。最後賣出卻屈指可數，出版社事業當機立斷劃下句點。

熱情轉彎，湧向標榜清蒸健康的餐廳。開張之際吆喝大家嘗鮮，盯著好友們清光蒸籠才罷休。哥兒們吐嘈：「『蒸』是苦不堪言啊。」跨界嘗試再度無疾而終。

汽車零組件、發熱地板、三溫暖檜木設備、無錫觀光產業…老頑童遊走投資，就像蜜蜂採蜜一朵接一朵。有時腹囊飽滿有時毫無所獲，似乎漫無定性，卻釀出濃醇豐富庫藏。

主人設下晚宴，酒酣耳熱三個多小時，老頑童就像綜藝節目主持人炒熱全場。餐後慫恿大夥雨中繞潭夜遊，逼著準備打烊的店家為我們保留幾盞暖暖的燈和幾瓶冰冰的海尼根。談興夜未央，延續到踱回飯店，陳年威士忌一開，再度把酒言歡。主人忍不住替大家求情：「我是跟你很熟啦，可別人哪受得了啊。」求情無效。

我想我的腦袋如果像他一樣裝上重機馬達，思想零件恐怕紛紛陷入疲勞；如果我的生涯具備卡拉OK點唱機迅速切換點歌的功能，每階段的曲調鐵定荒腔走板。倒是蜜蜂釀蜜術值得一學。假設熱情、理想和衝勁有老男孩之萬一，我的蜂巢必能涓滴積累醇釀。

有人好奇地問他：「你的投資方式太隨性衝動了，難道不想保守一點嗎？」

「保守一點？是要等到老得做不動了，再來後悔嗎？」

看來老頑童逐夢的心永遠不老，不知不覺地也讓我的心澎湃了起來……

(2014.7.9 人間福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