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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8 00:33:59瀏覽531|回應0|推薦4 | |
陳述一、<回憶開始以前> 「給我一杯薑汁啤酒。」我說。 侍者在點單上勾劃作記,踅回吧檯。 酒保接過點單,輕佻地從吧檯上五顏六色瓶罐中抽取一瓶透明裡冒著微黃氣泡的薑汁汽水,開冰櫃抓了罐綠殼海尼根,熟練地倒持瓶底,將兩罐物事灌往一只厚重玻璃杯。 當兩罐滿是氣泡的溶液匯為一體,更多氣泡激情地釋出,厚實地蓋滿匯成的薑汁啤酒上。 別急,薑啤的製作步驟到此還沒結束。 之後,酒保得敲下兩枚不規則形狀冰塊投入玻璃杯,接著切片新鮮檸檬抹在杯沿;於杯面雪花般白沫層選個適當位置,插入精心彎成新月狀的青綠吸管。 等吸管、冰塊、檸檬片都布置妥當,這道調酒才算大功告成。 頂尖的酒保總能讓薑汁啤酒上的白沫層維持與杯同高;差上一、二公釐都令人感覺處理得不夠地道。 其實,在酒保倒酒進杯的剎那間,我的視線就轉出了窗外。 酒保一連串老練的調酒手法,我之所以能詳述,是因為第一次來到這裡,已曾仔細地觀察。 「仔細地觀察」是我的職業習慣﹔我所要描述的故事也與我的工作大有關聯。 現在,我還毋需透露我做些甚麼?接下來的敘述裡,你便能知道。 先談談這間,呃,也算酒吧的咖啡廳,Paradisso。 Paradisso,拉丁文,酒吧的名﹔唸起來有些拗口。管它是「樂園」還是「天堂」,討論店名沒多少意義。 它在台北市鬧區裡一條幽靜的巷內。斜對角約二十公尺距離有間教堂,店後不遠處一座小公園。同條巷裡,另存三間咖啡廳。四間咖啡廳彼此間主客層不重疊,均自相安無事。 興許是咖啡熱繼續燒著,四店常常滿座,咖啡香氣瀰漫店裡店外,甚至到了斜角教堂前。 來到Paradisso的客人,該是對爵士藍調有所偏好,又或許共同心儀這裡昏黃的燈光、步行其上叩叩有聲的櫸木地板,七、八零年代舊法國電影海報,以及濃郁得化不開的Espresso氣味。 視、聽、嗅三重感觀的布置給人懷舊感,彷彿身在其中就能重返記憶裡的青澀年華。 Paradisso主賣咖啡,也販售調酒。 頭一次,我誤打誤撞點了薑汁啤酒,驚豔於這道調酒的口感清新、色調單純,之後,再沒點過其他飲品。 正因Paradisso對我而言是獨坐、解悶、喝酒的所在——它的價值相當於酒吧,我一開始口稱的酒吧。 以上三百三十八字,是我對Paradisso的描述——根深柢固的刻板印象。 說句公道話,Paradisso昏黃得讓人想睡的燈光下,實在不是適合寫作的地方。 不過,很適合聊天。 可惜我沒有談天的對象,慣性地取出紙筆、想從空白一片的腦裡擠出精緻的文句、複雜且引人入勝的情節。比如:A與B本相依相戀,無奈C介入AB之間、使她們的戀情大受波折。這時D出現了,以朋友的立場苦勸C別做第三者。C當然不依,堅持我行我素愛人無罪。D的體貼打動了A,讓A不自覺地愛上D...... 等等!橋段太俗氣!我不該寫這樣的故事。 將筆平托右掌上,以拇指為轉動中心,用中指施力筆端,於是筆就能在掌上指間旋轉。 這是我另一項習慣:每每失卻靈感,我不由自主想轉筆。 通常,轉筆的過程中,我的大腦能把見過的景象或是經驗一一解組、然後重組。重組後的情境往往讓我萌生新的靈感。 新生的靈感像是一株初發芽著根的小苗,待把曾令我心靈震撼的情感澆下,靈感新苗便能蓬勃成長,快速地延伸成枝葉茂盛的故事樹。故事樹繁茂的枝椏,是故事中交錯複雜的情感路線。枝椏末端有些會開花結果,有些綠意蔥蓊,有些不幸變得光桿一根——是故事裡芸芸眾角的依歸。 一般來說,美滿大團圓結局不是我喜歡的題材;因為那太不真實、太虛假。 真實人生的苦難往往多過歡喜。 文學亦復如是——文學藝術的「完整」,經常透過悲劇性的結構呈現。 然而,讀者誰管這份作品完不完整?他們需要的是消遣,是目光在字裡行間瀏覽時精神的滿足。 有些讀者慣把個人投射成書中角色,同其他角色作場虛擬的人生旅程;有些讀者自覺人生貧乏,想從書中找到歸屬感;有些則多少想從書中眾角的互動,找尋個人奮鬥方向。什麼樣的讀者都有。 眼下,我面臨的挑戰,就是設法在通俗性與文學性中找得一個平衡點。 「先生,您的薑汁啤酒。」 侍者將一大杯澄黃薑啤放在我左側一疊空白稿紙邊三公分遠一小塊空位。我稱聲謝,舉杯喝下一口冰涼沁心﹔微甘中帶著苦味的芬芳酒水緩緩從舌尖向咽喉劃過,直滑落食道、胃腸。這段緩熱過程,能讓薑啤的芳香在口腔逗留久些。 對了,說到「平衡點」——讓我頭疼的問題:我該怎樣才能讓作品一方面使讀者喜愛、另一方面使其他執筆者甚至文評說:「此文章確實具有深度,文字的精確及章法之嚴謹架構出可讀性」?我該怎樣才能讓作品同時具備媚眾、媚寡雙重功能? 出版社的一貫立場:希望作家寫出廣受喜愛的作品,文字不必有深度,卻定得有賣點。 操持這想法,出版社把作家當成生財的工具,一如工廠大量生產成本低廉、售價豐碩的工業製品。於是該作家完全被訓練成只能生產廉價品的工具,他一字一句刻劃出的心血成為精美裱紙下的廉價附屬品。 我痛恨這種觀念、痛恨廉價到近乎墮落的文字——更痛恨專寫廉價文字的作家,不,專門製造廉價文字的工具。紙筆若有靈,該會為他們哭泣...... 我還是誠實點好了。 尋求「平衡點」什麼的,是我用以自慰的謊言。 我面臨的問題,嚴重性遠超「找不到平衡點」。 因為,我連廉價品也寫不出來了。 諷刺可笑的行為:一個連廉價品也寫不出來的作家,居然帶著傢生、坐在不適寫作的Paradisso中尋找靈感。 說不定找靈感是種逃避的藉口。 近來我自覺愈來愈難下筆,腦海愈難構思好情節。「江郎才盡」的狀況已然一個多月,而且益發嚴重。 本以為參考先輩著作是解決方法,可在參考之後,不是信心崩潰、就是無恥地剽竊先輩發明。 又以為找三五知交、聽聽經驗談是可行之道,然則自開始寫作後,該死的想一股作氣完成作品的雄心壯志,害我社交圈愈來愈窄,窄到最後一個堪稱莫逆的朋友也跑了。 難道是因缺乏情感的滋潤?我不敢多想,事實上也不必多想。我糟透了!煙味纏身、一包袱廢紙、兩膝裂得老大的牛仔破褲,皺似再也熨不平的灰襯衫、硬到舒適牌刮鬍刀為之崩出缺口的鬍渣子——雖盡己所能把頭髮身體弄得乾淨,卻怎麼看也像落魄許久的失意人。 著實失意。我試圖放眼窗外,找那能帶給我無窮靈感的她,我的繆斯——如何也找不著。 雖然盲目找尋不是聰明的辦法,但除了把渴望的目光投向街上人流中的年輕女孩,似乎再沒別的辦法。 於是一次一次盲目找尋、一次一次希望落空。 我的希望像是掉在平底鍋上的雞蛋,炸成一堆細碎蛋花。煎熟、啃下,再度投顆蛋,又炸開成了一堆碎蛋花。煎熟、再啃下。不用多久,就發現自己已被破碎的希望餵飽了,想吃一道完美的荷包蛋,卻再也吃不下。 聯想到煎蛋,我自覺好笑。 看了掛鐘,八點四十五分,我的靈感還沒出現。 她,我的繆斯,也還沒來。 稿紙依舊空白,筆依舊掌上旋轉。我慢慢地沉淪入和她共築的記憶裡。 陳述二、<三次邂逅> 1單純談話 我習慣坐在門口靠窗第三桌面對吧檯的位子,這樣我就能好好觀察吧檯內外酒保、侍者、客人間的互動;當然也能欣賞酒保處理調酒、花式咖啡的藝術手法。另外我能在文思枯竭時,立即以窗外寫真作為靈感的源泉。 「她」總在我對面的靠窗位上。 不知她何時到的,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明晰的存在,不容置疑。 第一次看見她,在三天前寫不出東西的晚上八點四十五分。抬頭看窗外,想找些激發感觸的題材,我慣性轉筆,牽動脖頸肌肉,眼光自稿紙由裡而外、由近而遠游移。 就這樣,和一雙大眼睛對上了。 她的眼睛給我極深刻的印象,明亮澄澈,像兩盞沒半分雜質的水晶杯,除了閃爍晶瑩柔和的光芒,還有著完美無瑕的純淨。絕色的雙眼外,她的一切如時下喜愛時髦的女孩:幾絲紫紅色挑染披肩長髮、貼身新綠直紋長衫搭米黃及膝亮皮裙,一雙修長小腿外裹著與皮裙同色半筒靴。白裡透紅的皮膚揚起淡而雅致的芳香,遠在兩米外的我,居然能在充斥著咖啡味、煙味的空氣中辨別出來。 她對楞住的我淡淡微笑,說:「你是作家?」 「嗯,應......應該算吧。」我舌頭有些不聽使喚。 「能和你一起坐?」 「當然,歡迎。」 「對不起,打擾你了......嗯,寫作的感覺怎樣?很好玩吧?我想。」說話聲中,她坐到我面前。 「談不上好不好玩,」我說:「反正有稿約時寫寫,沒稿約時也寫。怎麼猜我是作家的?我像嗎?」 她笑著說:「你抽煙喝酒、拿筆寫文章——看起來像作家。」 我笑回說:「作家不一定抽煙喝酒;寫文章的人多得是,卻不見得是作家。」 「噢。我以為作家都這樣的。小說、電視劇不都這樣演?」 「妳咖啡喝完了。請妳一杯,嗯,薑汁啤酒好嗎?」 「謝謝,讓你破費了。下次我請你。」 「好,如果有機會......」我起身向侍者點了杯薑啤。 「你寫什麼?小說?詩?」她問。 「我寫小說不寫詩。呃,應該說,較少寫。詩是簡練精緻的文字組合,在短短數百字中可以呈現相當一部短篇小說的情意力量。寫詩需要高段的文字技巧和強烈的感觸。我能力還不夠。」 薑啤送到,她喝了一口,驚呼:「薑啤味道有點怪!」 我笑說:「慢慢地喝。妳能覺得薑啤好喝。」 她微笑問:「你都寫什麼題材?愛情故事?」 「不算是。也有感情成份,可是不多。多得是心裡的東西。」 「能借我看?」 「唔,不好吧!我的文筆不算好。」我說謊。其實我幾度試圖動筆,結果都是寫了幾字就整張紙作廢。 「別謙虛,」她說:「其實我很佩服寫書的人。能跟我說想寫些什麼嗎?」 「當然可以。我想寫,嗯……對了!一個作家,在陷入思考瓶頸時,因為......因為一個女孩的出現而突破自我。哈,恰巧的是故事背景一開始就設在這裡,Paradisso,那作家點了薑啤,等待靈感的出現。」 「寫你自己?」 「有點像,不全然是。每個執筆者都有思考範圍,那和各人際遇有關,我不能例外。我周遭發生的事,往往成為我小說的題材。」開了話匣子,我滔滔不絕。她不再問什麼,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中,到了子夜十一點。 2複雜裡的純粹、純粹裡的複雜 第二天晚上八點四十五分,她準時出現。意外的,她打扮輕鬆些,不像昨夜隆重。 「嗨,又見到你了。」她笑著招呼:「請你喝薑啤。」 「謝謝。可是我已經點了,自己喝吧。妳今天沒化妝?」 「化妝並不如何舒服,清清淡淡的,不也很好?」 「是。」 「你筆下的作家找到靈感沒?那女孩到了嗎?」 「哈哈,」我笑著搖頭:「不巧得很,我今天完全沒進展。我好像比故事中的作家更慘,感染上專門侵蝕靈感的瘟疫。」 「如果可以,我想幫你。」她說。 「知道繆斯嗎?希臘神話掌理文思的女神......說不定妳是我的繆斯。」 她靦腆地微笑著:「聽來奇怪。可是我接受。你需要什麼協助?」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腦海裡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當然,是故事輪廓;但是我還無法詳細地把那輪廓刻劃下來;我甚至搞不清楚故事的主旨該闡述什麼。好幾次,就在故事主旨呼之欲出的時候,我的思考就塞住了。真是糟!有可能已經寫了幾千字的文稿,轉眼間變成廢紙。」 「別放棄,我相信你寫得出來。題目定了嗎?」 「我暫定故事名為『給我一杯薑汁啤酒』——可惜,訂定題目對我找不到中心主旨的處境,沒多少幫助。我不願放棄,可顯然必須放棄。沒主旨骨幹、矇矇矓矓的故事對我來說不好寫,甚至不具寫作的條件。該死的,我是為寫而寫、沒目的地寫。」 「你有沒有想過或者試著『沒目的』地寫作;天馬行空,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說不定你的思路不至於處處阻礙,靈感能源源不絕。」 「嘿,太玄了。我不懂。」 「我的話可能說得太急。我的意思是:為何寫作非得帶有特定目的?你習慣把你的寫作賦予明確的、強烈的、象徵性的目的,一如常人慣於賦予水柔和的、流動的概念;賦予咖啡黑稠的、芳香的概念;賦予燈泡光亮的、照明的概念——你把寫作依習慣賦予一個固定不動的、『為某種目的而寫』的概念——為何你把寫作定義得這麼死?」 「我以為妳的話有價值,但不全然正確。當然,寫作還有其他象徵意涵,一如水也可以是變化的、包容的;咖啡可以是苦的、提神的;而燈泡不通電時呈現黑暗與冰冷......」 「你曲解我的意思。我問你為何而寫,你可以回答我是為了成就感、為了心有萬千頭緒不寫不快,或者俗氣地說為了攢錢。無論如何,你有很多寫作的理由,或說有很多的理由驅使你寫。但是,如果這些理由都不存在了,你還會寫?」 「可能不會。」 「你說可能不會,就是也可能會......你寫不出東西,不是你不能,而是你預設太多『為何我要寫』的前提。你的眾多前提壓得你的靈感再出不來,讓你對身邊值得寫的題材全都視若無睹。」 我感覺沮喪,她鋒利的話狠狠插入我的罩門。無力感從腦海向全身蔓延。 我看了掛鐘,將近十一點,時間過得好快! 再一次,我想逃避,遠遠逃開。但無力感擴散到了兩腿﹔同時,我也無處可躲。 動彈不得,無話可說,我靜靜待在座位上,像塊無魂的死肉。時間在沉默中流過。 「你……生氣了嗎?」她問。 「不。我沒有。」我懶懶地回答。 「我無意傷你,如果你覺得難過。」 「妳說得沒錯,也許我給自己太多制限。我的心胸、人際關係太狹隘,該寬鬆些。」我說:「也可能,我根本不該寫,不配當作家。」 「你說過的,我是你的繆斯。我想幫你撥開心裡的羈絆與疑惑——推你一把,好讓你更上一層樓,不是堆倒你。啊!時間過得快,十一點多,我該走了。」 「你要走了嗎?我的繆斯?」剎那間,我心頭閃過一絲悵惘﹔我回神苦笑著:「嗯,女孩是該早點回家,安全。」 「你不生我的氣?」 「完全不。妳的話很切實。我想通了。」 「想通就好。我走了。明天再來。」她伸手輕觸我的頭,如微風般地離去。 3變得不單純,所以她走 她很好,我必須承認這點。 當她在我心裡的印象變成了無可取代的好感,渴望見她的心情,就難以抑制地蔓延。 除了蔓延也會質變。 從區區好感到難釋懷地喜愛,從不期待到迫切地需要,之間轉變極快。 不能否認,我對她的思念、想見她的心情,無止境地滋生與膨脹。 八點四十五分,她到了。 她的衣著更加樸素,意外地竟和我的衣著類似——牛仔破褲,皺皺的灰襯衫。 不變的是她澄澈的大眼睛。 穿著同我一般拙劣的衣物,我對她的喜愛沒消弭分毫、反而更加濃烈。 「妳來了,繆斯。」我幾乎抖著嘴說話。 「我來了。」 「我等待並祈禱妳的到來!」 「哦。你看來迷惑更加深了。」她比昨天冷淡。 「我沒半分疑惑,」我搖頭說:「相反的,我今天狀況不錯;妳來了會更好。」 「不,你愈陷愈深。告訴我,你今天打算寫什麼?你寫了什麼?」 「我......我還沒想到。可是我相信妳定能激發我的靈感。」我熱切地說。 「看來你似乎不打算寫了。你的疑惑寫在臉上——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我不會說。」她的臉龐和聲音一樣冷淡;寒意從四面八方鑽入我心裡。我怔怔望著她,不能言語。 「我該走了。我的存在帶給你困惑。如果我真是你的繆斯,情況不可能這樣。我找你是害你!」提起揹包,她快步離去。 我跟著追出,順著她經過的路徑,急跑、吶喊:「別走!我話沒說完......」 她不理會,向E`slite書店方向走去。 我不顧一切狂奔,無暇思考會不會撞到路人;終於在E`slite擁擠的門前,她停下步伐。 我拉著她的手臂,喘氣說:「別走......我......我喜......」 「別說!不可能!」 我聽到我微弱的沙啞的嗓音奮力發出哀求:「妳能不能給我......最起碼......妳的名字......我......」想說「我需要妳」,卻沒能說出。她的冷酷臉龐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甚至她明亮嫵媚的大眼睛也渾化為一對炫目的光暈。 「甚麼都別問。因為那不必要,而且無意義。」她說:「當你真需要我時,我自然能出現。」 她殘酷的話語讓我感覺沮喪。痛楚、害怕、無助、悲傷、乏力、孤獨......「不幸」該具備的種種感觸,瞬間在我心頭炸開,充斥心裡每一個角落。我的繆斯變成揭開災難禮盒的潘朵拉,恰恰沒讓希望飛出來。 我試圖讓喉嚨鎮定不再發顫,說:「妳明天會不會來Paradisso?」 她沒聽到。我想。 她早已消逝在E`slite前竄動不已的人流中。極目尋覓,可人群中失去了她的存在——甚至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陳述三、<現實如此> 夜間十一點十一分。停止追憶,回到現實。 我之前陳述的是我和她的三次邂逅。 我現在還想不透:她當時怎能就這麼突然地幽魂般地消逝,沒給我同她問:「妳明天會不會來Paradisso」的機會。 十一點十二分,她還是沒來;靈感也是。 零時三十分Paradisso打烊,還有一個多小時供我等待。我祈禱繆斯的出現。 雖然我還有一個小時,可在不住流逝的時間河中,我的耐心與渴盼一塊一塊被沖刷、侵蝕、風化、崩解。 她和靈感很像,有時我能確知她們的存在,不容置疑。有時明知道在哪兒,偏生觸碰不著。說不定她們相類的是飄忽神祕的本質。 她說我不必問她的名,因為「那不必要,而且無意義。當你真需要我時,我自然能出現。」 呵,靈感不也一樣?靈感沒有名兒,我永遠猜不透它的本質如何、會何時出現;往往在電光石火一瞬間,她,不,「它」就清楚明晰地在腦海裡成形,自動架構成一片生動的景象。 極其玄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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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