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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14 04:52:12瀏覽299|回應0|推薦0 | |
2噩耗 毛海 第一天 PM 2:36 眼睛半張半閉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下午兩點半。怎能熱成這樣?這種溫度人類能生存嗎? 隨手摸起冷氣的遙控器,有氣無力地指著冷氣,聽著冷氣馬達隆隆響起,總算是降到可以生存的溫度。 驟降的溫度,讓腦子瞬間清醒了起來,半翻半滾地往床沿移動;坐到床邊,我摸起了眼鏡跟煙。戴上眼鏡,點起煙。 「又是整夜掛在線上的一晚啊…」叼著一根煙的我吃力離開床沿,摸到書桌上的滑鼠、按著步驟,離開了昨夜玩到體力不支的線上遊戲。 彈掉煙灰的同時,我決定沖個澡然後買些食物﹔我現在的情況他媽的糟:滿身臭汗、胃裡空到快痙癵,畢竟一晚的煙跟咖啡,實在無法抵擋人類對於養分攝取的需求。 和著嘩啦啦的水聲,我定睛地看著蓮蓬頭被強制分開的小水柱。 第三週了吧——從我被炒魷魚當天起算。我沒真的一時衝動說辭就辭,硬是賴到副總約談三次。前頭兩次是不斷地強調辦公室紀律、職業道德之類狗屁倒灶的制式企業精神。 副總特別強調的是:「你上班時間…嗯,好像很難與公司配合…個人覺得你的狀況不很好…」別這樣吧,我超時加班沒跟公司多收一分錢,遲到被你扣掉的薪水也從不計較,你似乎不必要在這對我浪費時間說一堂古董級職場道德講座? 前兩次,我憋住滿肚子幹話沒吐出來。 第三次在上個月的最後一天上午十點半,我照例帶著腫脹的兩眼,游魂似地飄進辦公室。 背包才剛放下,副總就拉長他浮腫的老臉,走到我的位子前:「毛海,有事情跟你談一談。」呵,他精神抖擻!浮腫的老臉帶了點如釋重負的快意。他想談什麼?早猜到啦! 「毛海,這是你這個月的出勤紀錄!」不過是要叫我閃人麼,何必大費周章地列印出我這個月的出勤紀錄?真想翻個白眼給他,可惜眼皮還在不清醒地腫脹狀態,說不定我的眼還有點熬夜過後的黃疸色,使白眼恐怕會不夠明顯。 「我想這問題在前幾次的談話中,已經再三強調過了…依照你這樣的…」 我看著自己的出勤紀錄:紅色的墨跡與黑色的墨跡交疊出現,紅的卻明顯比黑色的多很多。 已經完全聽不見副總聒絮的我,試圖找出當月上班最晚打卡的紀錄: 2003/08/14 Thu 12:38:24 我十四號那天是幹嘛了,這麼晚才到?前一晚是星期三…對了,是Amanda的生日。跑去敦南錢櫃唱歌喝酒,搞到凌晨三點多才滿身酒味地到家。 之後公司十點來通電話,沒接到。 十一點再一通,我接起來用微弱沙啞的嗓音敷衍兩句:「我…我身體不舒服…會…晚點到。」結果我十二點才起床洗澡出門。哈! 差點笑出來。我趕緊用手掩著口鼻,假裝咳痰帶過。 「你這個月的紀錄,」副總掐掐鼻樑續說:「就算是前幾天遲到時數全部用假扣掉,你也至少超過三天曠職,更何況你前幾天也沒有請假。你這樣的情況,依照公司跟你的合約與勞基法的規定,已達開除員工的標準。」邊說邊拿出公司的聘書跟一本薄薄的冊子,大概是公司通用的勞基法某些條款吧? 拜託!太過大費周章了吧!要fire我說一聲就是了,幹嘛非得搞得師出有名的樣子——我真有那麼重要嗎? 「是的,副總,我了解。」我依照禮貌,口是心非地應一句。 他緩緩翻開了聘書某一頁,指證歷歷地告訴我聘書這裡和那裡明確地寫出他剛才說過的字句。 令人驚奇的早晨!我這時才真的醒了——因為副總的執念而清醒了。 聘書雖然不厚,少說二、三十頁,誰有力氣一條一條地看?我敢打包票就連副總都是為了這次面談,才把聘書真的拿出來看過一遍! 我被他的執著感動了! 看來這次他是玩真的。Well,那就來真的吧。 虛應故事地看完聘書上的條款,再跟著他看過了勞基法不知道是哪條哪款的規定。最後的結論是: 「我想,公司沒辦法再跟你合作了。」副總推眼鏡,用憐憫深沉的目光盯著我。 「是,副總,我了解公司的狀況。」我回他一句。 「我個人是希望,從明天開始,你就不用過來公司上班了。」副總惋惜般地重吐口氣。 好,你要在商言商,我就跟你在商言商! 「嗯…副總,相關條文我不是很清楚,是不是有關於『在多久前要先行告知員工被裁員』的規定呢?」我卯起勁、設法想些對個人偏差行為最有力的辯護:「而且,老實說──副總,我覺得雖然我在『上班時間』這個環節一直無法跟公司配合,但其實我似乎沒有在下班時間準時離開過公司、我確信我有把工時上完。再說,無論公司有非趕不可的案子在我手上、或者我個人覺得我有責任該把上班的時數補滿,我毫無怨言。遲到扣薪、加班沒額外給付這點,雖是一開始就說定的,但是公司真要有什麼急件,或者是比較棘手的問題,好像都是交給我處理的吧?這些事務,不需要用我下班的私人時間處理吧?」 副總變臉了!他因上酒家浮腫的老臉紅起來,很像過年時的大椪柑!他可能沒想過我會老起臉皮耍無賴吧? 「嗯…」副總大概覺得傷腦筋,想找些話反擊我的無賴,卻顯然找不到適當的措詞。 我義正嚴詞地大聲繼續:「再說,上回公司那個爛攤子,也是你私下找我談,要我幫你帶人過去把問題處理掉。我想我除了上班時間這一節外,該沒有虧欠公司的地方!」副總乾笑兩聲。 人與人間會盡可能避開衝突;他尷尬地把眼光轉看我座位隔板後的同事、隔板後的同事的隔板後的同事的頭髮… 我知道我可能得逞了,該見好就收:「是不是有什麼緩衝的做法呢?」我說。「爽!」我的心中真的是連放了十二響的禮炮! 「好,那…我們這麼辦吧!你現在可以留著,或者立刻離開。今天做的事公司會用時薪幫你算。另外公司跟你的約我想就到今天吧——下午五點到出納那邊拿你的資遣費…」副總又被我打敗了。 當日五點,出納果然開了張支票,另外有筆小小的時薪。除了薪資還有份公;文本說我因為無法勝任職務,公司願意解聘。解聘時可支領多少金額的資遣費。 已經三週。 我戶頭裏除原本的存款,現在還有公司支付這個月前兩個星期的薪資,另加上在公司服務了一年三個月的資遣費。 休息這一陣,我暫時還不打算找工作!就這麼窩著看看事情能怎麼變化吧! 餓到疼痛的肚子,把我拉回了單人套房的小浴室,沖著忽冷忽熱的蓮澎頭,還是聽見發自心底的歡呼:「能這樣活著,爽!來個冷水澡吧!」 沖掉了溫度帶來的汗水與汗臭,我洗了個暢快無比的冷水澡! 打開浴室門的瞬間,我似乎聽見了早因冷水而收縮的肌肉,再次被充滿房間的冷氣低溫縮擠的聲音… 哇…真是痛快!!胡亂擦乾了身子,換上我的T恤以及鍾愛的Levis501直排扣牛仔褲,腦子早已盤算好了,要去巷子口買碗牛雜麵回來,繼續與線上遊戲奮戰,也決心與自己奮戰,看我是先這樣窩在這裡直到發酸發臭發爛,銀行戶頭的存款花個精光——還是我先受不了,決定往我人生的下一步移動。 出門前,我又點起了一根煙。 天氣會不會…太好了些?夏日午後的太陽,讓我由內而外乾涸。但是感覺挺好。我現在的處境明明像隻在泥沼中打滾的烏龜、或是垃圾桶裡的蟑螂,卻夠愉快夠自在。 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三週。我總有股想奔回公司,遊說前同事們翹班出遊的衝動。 麵攤在捷運站附近,龍泉街的小巷裡。店舖不大,招牌不怎麼醒目,老實說麵也不怎樣——倒是便宜,湯表蓋了層厚厚的油膩牛雜麵,一碗六十;可以養活一個蟑螂般過日子的人,或是一窩子蟑螂。 吃牛雜不能多想它雜了些什麼,多想包准食不下嚥,尤其是「便宜大碗」的牛雜麵。該想的是這碗東西裡有澱粉、油脂、蛋白質,這些能供應我半天活動的能量。 「老闆,一碗牛雜麵,細麵,帶走!」 「喔,你今天這麼早!」人高馬大、胖臉上帶點忠厚、自以為機靈好辯才的老闆,操弄一口流利的台語問著我。 「係啊,天氣太熱,睏飽了就睏未去。」我用基隆腔台語回他。今天有比較早嗎?前幾次好像都是過三點才來。看了看麵攤的時鐘,也差不多三點。 「差不多吧!」我想。 「唉…天氣太熱,生意就不好了」老闆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我的話答,手裡絲毫沒閒下來。 「未啦!你這邊有冷氣又有兩台電視機,想看倒位台就看倒位台,生意應該未歹吧?」等著也是等著,就哈啦吧! 透過我忘了擦乾淨的眼鏡,我瞥了正對著我的那台電視機一眼。 「還好啦,老主顧照顧嘛…勉強過得去。」胖老闆順口回答著。 我完全被電視的畫面吸引住了:「那個不是她嗎?不會吧?」我沒答老闆的腔,逕自往裡面走去。 定睛仔細看了一看:「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靠!真的是她!畫面上主播的名字寫得清清楚楚三個大字:管儀臻。 她跑去當主播了?!我腦中閃過一百個毛海一起坐大怒神往下掉的鏡頭。坐著大怒神的毛海們還沒著地,居然全都停在半空中了!! 耳鳴的嗡嗡聲還沒停,畫面上熟悉的臉孔,帶著陌生的表情,卻又報出了我熟悉的名字:陳國慶 管儀臻用她不知哪裡學來的標準國語(總之不是我認識她的時候曾有的腔調)流利播報著:「今天早上約十點在國道北上…公里處發生一起連環車禍,造成四死…傷的慘劇,目前傷者有…死者有:…、…、…、陳國慶。傷者已送往…」 阿慶?我沒聽錯吧?看著新聞畫面帶到高速公路上,下面字幕走馬燈帶過「陳國慶28」——那是阿慶的名字;我期待「28」非表示年齡,可以有其他的意含,就不能是年齡。阿慶今年二十八歲。 畫面上一輛輛撞得稀巴爛的車殼中,我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顏色與車款!阿慶?不可能吧!他現在應該穩穩地坐在他竹科的辦公室內,或是他該在工廠裡,又或者該在實驗室…總之死在公路上的不該是我認識的陳國慶。 電視鏡頭轉到車禍現場,戴黑框眼鏡的笨拙男記者結結巴巴地說:「…死者身份均已確認完畢…其中現年二十八歲的男子陳國慶是竹科…企業的工程師…這場車禍的肇事責任正由警方鑑定中…鏡頭交還給棚內主播——儀臻…」 「幹!」完全出自下意識地脫口罵出:「這怎麼可能!」我全然不覺自己已經嚇到了其他客人。 面對同一天,時間間隔如此相近的兩個「大驚嚇」,我實在一時無法承受。 吸了口氣,情緒稍稍平復的我拿起手機,打算找個人問清楚狀況! 嘟…嘟…嘟… 手機傳出撥話聲——我找另一個死黨,三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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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