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地下室搖滾樂　三寶　第一天　PM 1:20

人生總有許多第一次體驗。

比如說第一次看到海、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大白天在電線桿旁小便。比如說第一根煙、第一罐啤酒、第一次摔車、第一次被歐巴桑誤認為色狼、第一次被隔壁狗男女叫床聲吵到睡不著覺。

在我印象中人生第一次經驗似乎都不怎麼好…Lisa說這和我的生活態度有關。我說放屁！這和我的壞運氣才有關！

回想我有印象的第一次看海，大概是五歲那年；就為了看看一隻換殼的寄居蟹吧，結果掉到巖溝中間卡得死緊，把老爸老媽嚇個半死。然後我有好一陣子看到寄居蟹都會怕！該死邪惡的寄居蟹！

第一次談戀愛是十六歲，馬子是電動間小妹，認識不到三天就被騙上床捐出我寶貴的第一次(這馬子當然不是第一次啦)。跟這馬子在一起也沒好事，乾哥乾弟一海票，在那當四眼田雞乖寶寶的年份，我不止一次被她的「親朋好友」們堵在學校後門附近的防火巷痛毆。

第一次光天化日撒尿在電線桿上則是二十歲的生日過後。前一晚被灌了幾手啤酒，在Pub裏醉倒，隔天醒來發覺自己睡在店門邊。醒後不到十分鐘啤酒就在我的膀胱裏發酵了…找不到廁所，我唯一的選擇是選個隱密的角落放水。當我正感酣暢淋漓的當口，發現身旁多了個早起的歐巴桑，她老人家用見多識廣的眼神語氣淡淡地說：「少年咧，已經轉大人喔？」

我第一次碰上Lisa就把這些第一次經驗通通招出，然後得到Lisa的房間電話：「以後每天晚上睡前都要跟我說你的第一次經驗喔！」Lisa眨著抹上亮眼睫毛膏的大眼睛對跨坐在破爛機車上的我撒嬌說。

之後半小時以內我在回家的路上摔車──生平第一次摔車，而且是因為滿腦子性幻想摔車。

前幾天我對Lisa說我生命裏第一次經驗的記憶似乎好的少壞的多，Lisa居然說：「那是你生活態度的問題啦！」

我回她：「放屁！這和我的壞運氣才有關！」然後補上一句：「好比我們的『第一次』，重頭戲還沒開始你老爸就回家了…他本來要出國的不是麼？為甚麼折回家？──忘了帶護照！這不是運氣壞是甚麼？」

Lisa說：「不對不對！我的記憶是你搞了老半天都不行，我老爸回來你只有放棄…」

「那不是運氣不好麼？」我提高音量強調「運氣不好」四個字。

「記不記得有回我問你為何第一次硬不起來，你居然回答我因為你想到你前一個女友的身材多好胸部多大？」Lisa的記性一向好。這談話接下來就會說到令人難下台階的話。我的唯一選擇是用最嚴肅的口氣回她：「不記得…以我的聰明才智不可能說這種沒腦的話！就算有也只是開玩笑罷了。」然後笑著告訴她不要把第一次同我做愛時的壞印象深植腦海，因為：「那不健康！」

我停下摩托車，聽見悶熱的情緒正在模仿夏日晴朗午後的炎陽。引擎聲跟著排氣管的灰藍煙霧隨蒸騰的水汽鼓盪。

下午一點多，忠孝東路四段算是最冷清的時候，騎樓上機車一路筆直地靜靜地排列出去；行人就跟人行道零星的垃圾一般多；喧鬧的只有我身後的馬路。

「很慢呢你…」Lisa遠遠看見我，像個花癡一樣地飛奔過來。

Lisa穿著夠辣：牛仔短裙細肩帶粉紅棉衫，棉衫正中刷白DKNY打印字旁鑲著星樣小亮片，耀眼陽光下，亮片閃爍炫目的光。

她真的像花癡！但是我喜歡這調調。

「你就會遲到！熱得要死！你知道我站在外面等你多久嗎？」

「哈哈…」我笑了聲從褲袋抽出一根壓扁的煙塞入口中，含糊說：「偶爾曬曬太陽不錯啊，可以預防軟骨症…」

我趁著她嘴巴嘮叨不停的空檔將安全帽拎下來扔進車廂。抬頭一看，遠方有兩個蹲在便利商店門邊哈草的小鬼正對我微笑招手，我也報以一個天使般的燦爛笑容。兩個小鬼對望一眼，揚眉頭笑了起來，接下來居然用我聽得到的音量說：「那傢伙挺白痴的唷…」

我不火。

我已經過了會因芝麻蒜皮小事就火冒三丈的年紀。

更正確的說法是：我已經沒有脾氣，已經學會承受更多侮辱。

被侮辱與承擔侮辱對一個搞音樂的人來說絕對是家常便飯。

很多人以為搞音樂的人夠Man有個性：「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你們被搞得不爽時可以砸琴踹鼓敲爛鍵盤摔爛音箱；聽眾噓你們下台，你們可以用中指以及『法克尤』、『豬玀們喫屎』之類的話回敬；店家請你演奏兩曲，樂器音箱沒準備好你們能拍拍屁股走人，然後Pub老闆會在門口鞠躬道歉求你們原諒…」

誰抱這種想法，誰就是外行人。實情是甚麼？

是這樣的：心情不爽，我們不能甩樂器只能甩自己耳光，因為吃飯傢伙就跟性命一樣重要。而鼓跟音箱通常是練團室或場子的東西，搞爛它們之後我們的臉會被場子的保鑣搞爛。

當觀眾噓我們下臺，我們只有兩種選擇──乖乖下台（然後老闆會說：『等你們練好再來我們店！』），或是厚著臉皮看看後面一條曲子能否讓面前的「拗客」們爽快並忘了台上的樂團技巧頗爛這回事。

曾經我們以為能隨性，結果我們發現這比去公司上班更沒格沒地位。

於是我們學會擁有白痴般的微笑以及宗教斂財份子那樣的好脾氣好修養。

這很無奈，但這就是人生！

腦筋轉動的同時，我發現Lisa的天真笑容看來和我的笑一樣蠢。她似乎漸漸被我同化；這似乎不是好事。

或許不久的將來有人會說我們有夫妻臉。這絕對不是好事！

三個月前，我在Locus Pocus喝個爛醉的時候遇見了Lisa。舞池裡的Lisa，紅色、綠色、藍色、黃色，不斷旋轉的霓虹燈像是她專屬的spotlight；她輕盈的跳著Breat Dance，目不轉睛的我忍不住大聲地為她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