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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裔澡堂」見聞實錄》_第七章
2016/07/24 10:04:58瀏覽263|回應0|推薦2
長篇小說連載

《「南裔澡堂」見聞實錄》

© 唐狷_著
著作權所有


第七章

何堂主用他的銳眼環顧了會場,覺得發言的人次夠了,石主任也提出了具體的「罰則」,也就是把唐狷的文學課程拿出來,平分給其他非文學專業的老師。他終於又開尊口了:

「各位,剛才的討論非常重要,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在摧毀南裔澡堂悠久傳統的叛徒,要不是南裔關門大吉,要不就是要他快滾!不過,我這人做事很小心,在沒有明確法條可以治他之前,就先按照石主任的建議,把他的文學課拿掉,要他去喝西北風。」

大夥聽了,全數起立加鼓掌,好似國民黨中常會中推舉李登輝那般。掌聲未央,何堂主的馬前卒、殿前武士辜主秘再適時的補上一腳:

「何堂主您明快,否則我們南裔恐怕就要萬劫不復、毀在姓唐的手上了!我們什麼時候發佈消息呢,何堂主?」

「發佈?我們就要看他措手不及,要他下學期到課堂時才驚覺授課者換人了,所以不必發佈,讓他『自然』知道吧!」

就這樣,南裔在這場「雅爾達密會」中,這一幫沒啥顯著專長的袞袞諸師 (在出賣別人時,各個都成了中研院院士級的專家),已暗中決定了唐狷下學期的課程:他想教的,不給;他沒興趣的,全拿去教!何堂主非常滿意這個決議,用力地喊了一聲「散會」,這幫子人馬「轟」的鳥獸散,又各自回到自己的研究室,努力構思下一篇狗屁不通的「學術論文」,喜孜孜的笑容見於每個人的臉上:「哈,我的著作credit上又可再添上一筆,離升等越來越近了,妙!」如果我們派人暗中去錄音,錄到的全是同一句話,頂多是音高各有不同。

說是密會,但天下哪有甚麼新鮮事嘛,唐狷偏偏有辦法。果然,消息走漏了。唐狷得知受到處罰後,並沒有因其機密性而感到興奮,反倒是開始了一段哲思,正如查第格「受了命運的折磨,想用哲學與友誼來排遣」,唐狷想:「盧梭 (J. Rousseau) 不是說『人生而自由,但卻處處受限』(Man was born free and everywhere he is in chains.),這可真沒騙人呀!不是都說老師要各展長才,教授專業課程嗎?這丁點自由都要受限,所謂『學術自由』全是個屁。只因我上課用中文授課就『沒收』我的文學科目,人人都想隱蔽事實,我唐狷偏偏要發揚查第格明辦是非的特長,好好研究一下,上課說中文到底錯在哪裡,竟落得課程給那一幫不學無術的傢伙把我當李斯給腰斬了!」唐狷翻了翻資料,不費力地就找到以下的史實證明「南裔澡堂」這些人是「挾半洋自重」,自毀母語的文化敗家子,請看:

1. 13世紀,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世 (Alfonso X) 規定西班牙語為政府使用的語言。
2. 1539年,波蘭國會下令,法令和法律必須使用母語波蘭語。
3. 1560年,薩伏依宮用母語法語取代拉丁語。
4. 1579年,捷克語成為波希米亞的宮廷語言。
5. 1608年,波西米亞三級會議宣布,捷克語為官方語言。
6. 1677年,瑞典博物學家魯德貝克 (Olaf Rdubeck, 1630~1702) 開始用母語瑞典語授課。
7. 1696年,德國學者托馬修斯 (Christian Thomasius, 1655~1728) 宣告用母語德語授課。
8. 1768年,西班牙國王查理三世 (Charles III 1759~1788)要求卡斯提爾語為行政和教學用語。
9. 1784年,德語成為哈布斯堡帝國的官方語言。

唐狷心想,這些事實全部告訴我們,重要的文化傳承多依靠母語地位的提升與普及,這些南裔泡澡客真是沒有見識,八成不知道這些事情。說他們是澡客,算是客氣了,應該叫他們「文化敗家子」或「傳統丟包客」,以為自己讀了二本破洋書就渾身「洋了起來」,連內衣都穿進口貨。甚麼李杜、元白,在他們看來不值一文錢,這麼空洞的文化觀,用果戈里的「死靈魂」或Eliot的「活死人」(living dead) 來形容也不為過呀!」

唐狷說的這種「假洋貨」常有以下的滑稽對話:

「這問題有什麼好care的?別理him就行了,right?」
「But, you know, 這個教育system是一個chaos,我想figure一個out,否則我不會satisfied!」
「Stop it,你的case還算OK,我想做quantitative,上面說已經outdated了,要我change my mind,這樣要弄點funding才比較convenient。」
「Oh, shit,搞funding,誰搞得過他呀,他一拿就是15個million!」
「To hell with him,原來我們這些project跟他一比全是trivial。」

唐狷心想,Ben Jonson曾說:「語言最能暴露一個人,只要你一開口,我就能看穿你。語言像面明鏡,能真切的反映人的相貌。」他們這種碎裂的詞語幾不成句,成句了亦無意,有意了亦淺薄。一句話,他們使用英語或外語,正像十七世紀時英國在法庭上使用法語一樣,不過就是給自己戴上一頂「專業人士」的扁帽,以便統治並愚弄學生。若這些澡客真有辦法,他們得學學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 (1516~1558在位) ,因為他「對上帝說西班牙文,對臣子用義大利文,對妻妾講法文,對馬則操德文。」

瞧,真正有外語能力的人要像查理五世看齊,要有變化,不要一昧固執。他把母語西班牙文獻給最崇高的造物者,我們的澡客竟把母語中文擱在一旁,晾在角落,彷彿多說二句就會有人來「監看」,這中文可是有「總量管制」、有「配額限制」呀。

唐狷又想,這《商君書.更法》中不是說:「拘禮之人不足與言事」,任何典章制度都不宜過分謹守,更何況是活的語言,應該像《使徒行傳》第十九章中那樣,聖保羅為以弗所的一些門徒按手禱告後,「聖靈就降在他們身上,他們就用各種的語言講話,並且說預言。」

語言是情感最直接的流露,保羅本操希臘文,《舊約》則是希伯來文,可是這些以弗所的門徒可以自由運用母語,毫無限制地讚頌上帝,莫非教英文只能用英文,中文不足以「領受」英文之美?唐狷「出門搔白首」,硬是想不出這些人的腦袋是個什麼成份,如果他們真有腦袋的話!

況且這「監看」絕沒有冤枉人。在「雅爾達密會」上有這樣的對話,值得一quote (唐狷也多少染上了澡堂的惡習,漸漸也搞些「西學為用」了):

「其實,上課用中文的還另有其人呢!」王前主任不經意地說了一句,還怕大家會聽到了。
「你說誰呀,王老師?」留著八字鬍的辜主秘見獵心喜欲狂,一路追問,「還有誰,你快說呀!」
「還有誰,就是那個姓鄧的,you know。」

王前主任深怕這個話題會在三分鐘內冷了下來,趕緊加碼一句。他所說的鄧老師是南裔少數的正人君子,學有專攻,是英國「復辟時期」的權威。別說是南裔了,就是這整座孤島上也沒出過這樣的大學者!唐狷沒想到自己打從心底佩服的鄧老師也已經「入列」到他們的黑名單當中,只因他也是用中文來授課。但是這幫人又是怎麼探得鄧老師用中文上課呢?原來——

「有一回,我經過鄧老師的教室…」辛老師好一陣子沒開尊口了,因為剛才他一直在閉目蓄神,順便在他漸凍的小腦中,反覆背誦他從青春期到更年期都背不起來的斯拉夫語動詞變化,也真多虧他有這種學勁。此刻他重拾舌唇,只為在何堂主跟前邀功現績,他接著說:

「我聽到一連串、毫無中斷的中文!」辛老師此刻義憤填膺,一如Don Quixote要拯救蒼生芻狗於不義,「我好奇,把頭偏過去一看 (像貓頭鷹那樣,只是幅度小了些),竟然是鄧老師在上英文課,他….他…膽敢在我們南裔澡堂用中文來教英文這….簡直是亂了譜、跑了套嘛!」他說「膽敢」二字時雖然很生氣,但因他是南方人,所以講起國語 (他會念成「狗蟻」) 帶點口音,明明是「膽敢」,聽來卻成了「膽管」。不過,他的解釋會是:「沒辦法,我咻細 (修習) 死辣浮欲 (斯拉夫語) 都年 (多年) 薩來 (下來),狗硬 (口音) 確實改變了。」

唐狷哪會在乎辛老師的破爛國語外加「斯拉薩克遜英文」,反正倒楣的是學生。唐狷關心的是,這USMF (南裔澡堂的英文簡稱) 已著實成了前蘇聯KGB或老美CIA中情局了,天天有探子「放諸四海」,監控一切可疑份子,一如英國政府當年監控天才圖靈,看看他們有沒有發表「大規模毀滅性言論」。原來是間學店,騙騙束脩也就罷了,現在竟然搞起第二專長,走特務路線。唐狷心想奇怪,但又覺得正常,因為辛老師學的是斯拉夫語,幹的也是KGB事,正所謂專長與興趣融合,勾當與人品路線一致,學以致用,莫過於斯。

「當心呀,辛老師」,唐狷還替他操心了起來,「當年詩人Marlowe也替伊莉莎白一世幹間諜,刺探英國人中的羅馬天主教陰謀份子,但他後來卻離奇地死在小酒館,給人活活刺死了。Beware, Spy, Beware!」

2016.7.24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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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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