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咖啡喝了一半，她忽然這樣對半頹廢男人表白，害他差一點把剛喝進嘴吧裡的咖啡吐了出來。

整間咖啡店忽然安靜下來，儘管沒有任何眼神飄過來，但是他總覺得每隻耳朵都已經豎起來保持靜聽，一陣臉紅不自在。

怎麼會這樣呢?青春美麗的她向他這樣表白他當然高興，不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真的想不到自己有任何值得她喜歡的。

是個他曾經帶過的下屬，離開公司之後就偶而會來找他，有時叫他大哥有時叫他老師，他也樂於和她分享一些職場人生經驗，慢慢的，兩人越來越是那種很知心的忘年之交。

但是他對男女之間的防備與戒心總是有的，儘管年紀差了一大截，但是男女總有別，所以和她一直保持著距離。

他其實不太擔心她，反而擔心自己，怕把持不住又讓自己的心再陷入一次不能自拔而優雅盡失的愛情裡，所以他刻意避開晚上和她見面，心想吃午飯總不會吃出什麼問題才是。

他其實知道自己的，儘管內心波瀾萬丈，外表卻永遠老僧入定，再意亂情迷都不可能對她出手，面子是他的命，他再如何也不會去冒那種表白被拒絕的風險，該是年紀有了的關係，中年男人有色無膽，總是心動卻不敢行動。

於是他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費洛蒙濃度這樣持續加強著，每次見面就多一分，就像空氣裡飄著越來越濃的愛意，現在，終於是她忍不住引爆了這慾望。

但，她這樣勇敢直接的表白，反而讓他想逃，他其實已可想見這段感情萬一發展下去的千苦萬難，相思的苦，背德的苦，想愛又不能愛的苦，分手時殘情斷念的苦，這些都是他可以預想得到的未來。

他很清楚自己的人生無法負荷這樣的愛情，那不只是世俗的眼光和道德的問題，而是自己內心還有多少容積可以裝得下這愛情，就像他的那部mini van，一家老小妥當安適的坐著，每個人都指望他這個掌握方向盤的人，他不能因為自己對愛情的貪嗔而毀了一車子裡親人的人生。

他是父母眼中的好兒子，從小學到研究所到一路進科技公司幹到高階主管從來沒有讓家裡操過心。

他是老婆眼中的好老公，薪水永遠準時全數進她口袋，晚上幾乎沒有應酬，天天準時吃晚飯，兩人每個週未一定甜蜜做愛，十五年來如一日。

他是兩個兒子眼中的好老爸，每次出差一定帶禮物回家，假日更是開著車帶著他們去遊山玩水。

這麼多年來，這些角色，他其實已經扮演得相當盡責又滿意，他的人生就像一部mini van那樣的安適可靠從容。

現在，他可能扮演一個好的婚外情情人嗎?他知道自己心裡有衝動有渴望，也馬上殘忍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有所行動，這一步一旦跨出去，將會是誰也無法負荷的人生了。

「我年紀都快可以當妳爸了」他下定決心要拒絕她，提醒她兩人年紀差了二十歲。

「我知道」她回答的很認真。

「我其實沒有任何一點值得妳喜歡的，這沒道理的，我沒人才又沒錢財」他有點急了，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如果說得出道理就不是愛情了」她反而這樣教訓他。

半頹廢男人忽然冷靜了下來，覺得事情真的比他想像的嚴重多了，她看來是要定他了。

他當然也很想，在人生的黃昏擁有這樣一段青春的愛情，但是心裡卻出現一陣強過一陣的警鈴聲，就像防空警報似的告訴他愛情的危機將至，他知道，一旦他放縱自己的情感去愛她，其實就是在害自己也在害她，他不想因為無法抵擋這樣青春美好的愛情而傷了一堆人。

他於是順手拿起手邊的空水杯。

「這是我」他指著空杯子。

「這是我的人生，家庭和事業」他拿來一壺水倒滿杯子，刻意不提愛情。

她沒話了，完全理解了他的拒絕，她知道他是在告訴她，他的人生無法再多負擔她一分一毫的愛情了。

顯然是個對於愛情非常頑固的女人，她強忍住眼裡挫折的淚。

「這是我的愛情」她邊說邊拿起一顆奶精，打開，倒進半頹廢男人手裡的那杯水裡。

這下，換他沒話了，只靜靜看著一杯清水慢慢變成一杯乳白，他知道，那是她在對他說「你就是我的人生」。

他忽然感動到不行，面對眼前這青春浪漫又強烈的愛情。

半頹廢男人又再一次流著那在愛裡進退兩難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