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睡到這麼晚,實在是喔……已經不是小朋友了,都上了國中還要我這老媽子天天叫。」
這是夢嗎?怎麼在夢中聽到的聲音會有如此的真實感,還有HiFi立體重低音。
「小寶啊……還不起床,再不起床要遲到了啦。」
我想這應該不是夢。若是夢,此刻的我應該在地獄。
「嗯……好……啦……」
每天起床一定會聽到老媽在唸起床經。唸歸唸,反正起床後腦袋混混沌沌的,也分不清她說的是國語還是西班牙話,感覺就像是隻蒼蠅在耳朵旁飛來飛去嗡嗡嗡地叫。重點是,還不能用手驅趕只能任其飛舞盤旋。若是我坐著不動,「它」絕不中斷休息還是繼續瘋狂亂竄。要是我起床開始動作,「它」依然跟在耳邊忽遠忽近嗡嗡嗡地吵。
我們家沒有鬧鐘,但是老媽的「嘰嘰喳喳」絕對比鬧鐘還可怕,要是敢賴床,接下來的畫面「撕牙裂嘴,披頭散髮」恐怖驚悚的模樣貼在你的面前,都會讓你感到冷汗直流甚至尿濕褲子。所以聽到起床經後,身體會不自覺的起身,雙腳移到床下,兩隻手很自然的拿起衣服、褲子往身上穿好,再將凌亂的被子摺好,最後站在書桌前……(我的眼睛還是閉著。)腦海中美女的影像逐漸模糊不清,飄阿飄的漸行漸遠,舉起雙手試圖想挽留她的身影,身體跟著晃動追逐……
「還站那幹嘛,刷牙洗臉啊,實在喔。」
被老媽一嚇,這一刻才完完全全的清醒過來,美夢完全破滅,實在是……春夢了無痕,我恨啊……
早上起床,早餐一定在家吃,吃完才能去上學,而且幾乎天天都是吃稀飯。畢竟,昨天剩下的菜飯要是沒吃完絕對不能扔掉;否則,會被「雷公」給劈死!今早煮稀飯也就省了些米。有醬菜就配醬菜,沒有就加個荷包蛋吃些剩菜拌點醬油,一頓早餐就這麼結束。
眷村的日子大家都很苦吃什麼不重要,能填飽肚子才是最實在的。對我最苦的則是「出門。」出門遇到人一定得喊,不然會被罵沒家教,回家之後一頓皮鞭毒打鐵定跑不了。
「張伯伯好,王伯伯好,陳奶奶好。」光是記這個姓就夠頭大,要是喊錯那完蛋了,很快地傳到家中又是一頓責備訓話。
雖然從小叫到國中已經叫了好多年,可早上才剛起床,腦袋裡還殘留著美女的影子,偶而叫錯人也在所難免。我就真的搞不懂,喊錯就喊錯嘛,跟我說不就好了我馬上改口呀,幹嘛一定要跟大人說咧!唉,真是搞不懂大人的世界在想什麼?我還是小孩子耶,看著人家小孩被打被罵,很高興很爽嗎?真是無聊,變態,十三點加三級。
自從上次請同學幫忙拿情書之後,這幾天不太敢走路上下學。因為,我深怕對方回給我的答案,是我承受不起之「輕。」不!不不不不不……光是一個「不」字,就會把我打的體無完膚三魂七魄盡滅,我該如何自癒呢?誰來教教我!老師、同學,還是那群神經病?
罷了,自作孽不可活。我想,我還是坐沙丁魚專車比較能保留些顏面。就連我最愛的籃球這陣子也不敢下去操場打,我看我的身高大概就這麼丁點高了。一七零好像對我揮了揮手說:
「掰掰……掰掰囉。」唉,我的一七零。(我還小沒關係,雖然快升國三。)
之前,進了學校大門總是直接地往教室走;現在不行,非常時期總得從布告欄前經過看看。瞧瞧有沒有新的重大消息,或是新的情書被張貼出來;否則,被人取笑還不曉得是為了什麼。每天提心吊膽過日,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一顆小腦袋瓜成天還想;「我的情書有寫錯字嗎?應該沒吧。」我將布告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今天又是安平度過,好險。
通常在學校寫情書都是遮遮掩掩,以免被同學搶去在台前大聲唸出來,那樣會非常丟臉。因為我們只是國中生嘛,國文造詣有限。除非那個人是抄情書大全,才有可能唸完之後全班歡聲雷動。
「妳是冬天的陽光,溫暖我冰凍的心。更是春天的細雨,滋潤我內在乾枯的愁緒。相思……因妳而生,纏綿……因妳而繞。」
「哈哈哈……這一定是抄情書大全的啦。」
「對呀,對呀,一定是啦。」
「嘿咩,怎麼可能寫的這麼好,國文都考不及格,情書居然可以寫得這麼好,騙鬼喔。」
「嘿嘿嘿……騙甲,騙甲啦。」阿茂坐在位置上,得意的對我們說。
而且,若是有人寫情書被家裡發現,那下場很可能會被吊起來毒打一頓,畢竟我們還是「國中生」嘛。小小年紀就寫情書,改天不就當爸爸、媽媽了,那父母親不就升級當爺爺、奶奶了,這還得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等喜事怎麼會令大人如此生氣?不是應該張燈結綵,紅布高掛,鳴放鞭炮以示慶賀嗎?
另一方面,要是當事人狠心拒絕退還給你,那她算仁慈的。理應把她當成活菩薩,每天早晚三炷香,見了面更得好好的膜拜,膜拜。
除非……你祖上無德,把你生的人不像三分人,鬼不像七分鬼,三不五時又愛造口業,五字箴言掛在嘴裡一天到晚滿天飛,不禮讓座位不排隊。對方又把你列入黑名單,情書不退回給你;那下場一定會被送去——「訓導處!」
訓導主任很自然的就會廣播;「某某人請至訓導處報到。」那個時候你心裡就要有一百萬分的準備,準備在訓導處先被奚落一番,然後貼至布告欄昭告天下以示懲戒;因為,我去訓導處打掃整理東西的時候,就遇過一次:
「吳成功!小小年紀不學好,讀書不好好的讀,就學著寫情書,你現在才幾歲啊?」訓導主任大聲訓斥。
「……!」
我偷瞄一眼,他低著頭立正站好,裝作一副無辜懺悔的模樣,連個屁也不敢放。
「寫就算了,你還錯字連篇,國文到底是怎麼讀的啊?」主任瞪著他生氣的說。
旁邊三位老師埋首於辦公桌上文件夾中;一聽到情書,馬上抬頭瞧了罰站的同學,又轉去主任手中那張冷掉的情書,等著聆聽絕世奇文。我——也放慢手中的工作,幸災樂禍等著聽看看他到底寫了多少錯別字。
「親親如誤,卿卿跟這個晤,居然寫親愛的『親』,錯誤的『誤』……我不是教國文我都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主任說完,一旁的老師哈哈大笑。
我強忍著不敢偷笑,只敢偷偷看主任那張誇大的表情,張大了口驚訝不已。偶而還可以瞧見主任嘴裡不時露出閃閃發光的假牙。
「第一次在福利社見到了你,靈魂就備你給抓去。我的媽啊,你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女孩子的『妳』居然寫人字旁,靈魂被你抓去,被寫成預備的『備』,你好歹也寫勾去嗎,寫『抓』去!」聽主任罵的口沫橫飛,我繼續強忍,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地上揚。
「還有還有,從此以後,眼睛睜開看的都是你,聽的也是你,說的還是你,你已把我整個身體站去,無法自拔,快點把我救贖我的身體。這寫的什麼鬼東西啊!靈魂不寫,你寫『身體』,佔去寫立字旁的『站』,這一句最妙;『快點把我救贖我的身體。』這是哪國的文法啊!」主任氣的快要吐血,一旁辦公的老師已經笑到趴在桌上顫抖不已。
「你說,這叫我怎麼唸下去嘛!蛤,你說嘛?」
「……!」他低頭站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還有臉笑,還笑!臉皮真厚耶,你……來來,你來唸,我唸不下去了。」主任指著我,叫我過去唸。
我走過去看著罰站的同學,心裡說;「抱歉喔,這是主任說的,可不是我願意的喔。」
嘿嘿……這下可以好好地看看全文了。
「來,從頭開始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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