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遺忘地活著，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情緒和記憶據說是分區存放在大腦的不同部位，痛苦不堪的創傷則遁入更深層，被意識覆蓋，像厚厚積雪下的球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甦醒。像強光閃現照亮黑夜裡的某個角落，停格的生命片段彷彿復活了，緊繃著不敢呼吸，而重現的那一秒就像一輩子那麼久。

能被記住的，應該是可以承受得了的記憶吧？

正在看「鏡子裡的陌生人」，並重看「當尼采哭泣」。嚴酷的大鬍子尼采說，沒有遺忘地活著，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想起魯迅的一篇散文題目，「為了忘卻的記念」。是為了幾位遇害的青年作家而寫。「只因為兩年以來，悲憤總時時來襲擊我的心，至今沒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搖，將悲哀擺脫，給自己輕鬆一下，照直說，就是我倒要將他們忘卻了。」他說。

寫下來就可以忘記了嗎？不一定，但至少可以面對那些原來灼身難忍的痛苦了，可以睜開眼睛直視那些殘酷屈辱的場景了，像憋悶了好久終於吸進第一口空氣，緩慢悠長，難以置信。

所以怎麼能不寫呢？是為了活下去而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