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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26 18:34:35瀏覽243|回應0|推薦1 | |
20110312六~20110313日 我在7-11。感覺有一點疲憊。眼鏡灰灰濛濛油油膩膩的,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時間是下午三點到四點。我買了DyDo的拿鐵咖啡,三十元一罐。 坐在7-11中等兒子放學。 一切都那麼疲憊。 「奇怪,早上10點多睡到近12點。」睡得很熟啊,甚至有一點昏倒的狀態。啊,畢竟「休息」和「昏倒」是不同的狀態。「休息」是補充體力,「昏倒」是耗損精神。況且我昨天是睡在窄窄的陪病床上;況且,喝了兩罐500西西的海尼根。 石牌的夜真是美麗。或許那只是我個人的心情而已──那是一種類似忙裡偷閒、類似苦中作樂;或者是一種時光停滯的時光。我從中正樓16樓下來,經過大廳,右轉出大門。下著一點一點零星的小雨。我戴起連衣的帽子,手插在外套的口袋。經過平面停車場出口,經過第一門診的大門,守衛的崗哨、紅磚牆邊的紅磚道(這裡白天有人擺攤賣40元的便當、衣服、指甲剪放大鏡、刮刮樂),過一個紅綠燈,經過轉角賣著有名的烤蔥燒餅的三角店鋪,然後有藥局、醫療用品店、飲食店、南北雜貨店、永和豆漿店、水果行的騎樓。前面是弧形的Y字岔路。過馬路。二樓是貴族世家牛排,走騎樓,是麥當勞、三商巧福……第二個路口左轉就是五百公尺不到的小夜市。不長,但是該有的都有。有三攤的冷滷、兩攤的熱滷、兩攤東山鴨頭、兩家滷肉飯肉羹甚麼的、三四家鹽酥雞雞排、兩攤牛肉麵、兩攤生煎包、北方麵館、飲料店數家、豬腳飯、快餐店、臭臭鍋、麻辣豆腐鍋…… 我去了兩趟。第一趟吃了豬腳飯中的滷肉飯和油豆腐,買了剛出爐的波蘿麵包、6個水餃、55元的微笑炭烤(五串──青椒、四季豆、包蔥肉串、香菇、高麗菜)、兩罐500西西海尼根。走回16樓的病房。先讓躺著不能動的妻自己拿著裝著波蘿麵包的塑膠袋吃,然後再餵她吃水餃(蘋果日報的介紹報導貼在這家北方麵食館的牆上)。大概一人吃了三顆。然後分著吃先炸後烤的微笑烤肉。甜甜的,有點辣。妻說很辣,不吃了。我喝了一罐海尼根。一邊看著電視不停播放的日本地震海嘯迅速淹沒關西城市的畫面。病房的電視很小,比我在家的電腦螢幕還小,是傳統的CRT,畫質很差,但是可以看到海上的大火、可以看到由直升機空拍的海浪不斷吞噬街道房舍公路(上面還有不知情的轎車在行走著)鐵道的畫面。畫面已經很小的電視被切割成好幾部份,有電視台的LOGO、日本各地災情的跑馬燈、死亡受傷失蹤人數的看板、現在的時刻、8.8強震的字樣(已上修至9.0)。東西吃完了,酒還有一罐。 「我想要吃腸子。」我這麼對躺在床上的妻說。 「去啊。快去喔,搞不好關起來了。」 我披上黑色羽絨外衣,走出房門,經過護理站,已經熟門熟路地到達乘客用電梯。電梯已經不再那麼多人。畢竟已經晚上10點多了。中正樓大廳變暗了,只剩幾個正加完班的工作人員走至側門打卡。外頭還細細地飄著雨。賣烤蔥燒餅的那一道走廊的店家多數都打烊了。只剩永和豆漿的油鍋還香香地在走廊邊炸著油條。那五百公尺不到的小夜市還有多數的攤販在營業著。 晚上獨自一人望著16樓乾淨的窗外,一邊喝啤酒一邊看村上春樹的《舞、舞、舞》。窗外是一片黑暗,然後是閃著晚上該閃的燈:路燈、紅綠燈、高樓防飛機撞的紅燈、車燈。窗戶是打不開的,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外頭涼涼而乾淨的空氣。有一點酒精侵入我的腦細胞。我覺得石牌的榮總或許對我有一些意義。那是好久以前的任何一個階段的像刻在山壁的回憶,經過了好久的時間,越早以前的記憶,鑿痕越來越淺…… 我持續地望向窗外,窗外一點聲音都沒有。像夢一樣。夢沒有聲音,那聲音一切都是自己從心底發出來的。我可以從心底聽到窗外路上等著紅燈的車的引擎聲,可以聽到喇叭聲,可以聽到夜裡路上人們並肩走著的交談聲,可以聽到方向燈滴答滴答的聲音,可以聽見地鳴──轟轟轟轟!彷彿真的聽到了遠在日本東方地震的威力、海嘯的威力、大自然的威力。 隔壁的病床傳來規律的聲音,那是幫浦機器壓縮的聲音、黏稠的液體在管子裡流動的聲音,以及偶爾的氣聲。像三種節拍樂器的演奏。夜裡那聲音愈是清楚。那是一位不醒人事的老婦,各種管子從她身體的各部位出來。或許她也有醒著的時候,眼皮些微的張開,裡面是白色的。她一定很痛苦吧。年輕細心的護士偶爾進來用台語「阿嬤阿嬤」地喚著她和她說話。她向陪在一旁的菲律賓外勞說她怕弄痛了阿嬤或讓阿嬤不舒服、她怕阿嬤生氣。「阿嬤是醒著嗎?」我想。否則為什麼護士會同阿嬤說話?後來我才發現,那「啊──啊──啊」的氣聲是阿嬤發出的。青春美麗的護士是對著那「啊啊」聲音在細心地回答著。 一切都那麼的疲憊。 妻把值班醫師叫來。是一個很有自信的年輕人。穿著牛仔褲、貼身線衫外套著一件醫師白短袍,短頭髮,留著性感的鬍髭。很自信親切地說:「如果是我的團隊,我會讓妳留到晚上,第二天再讓妳走。」接著前天的門診醫師來了。「老師。」這位很有自信的年輕型男醫師孺慕地喚著她。畢恭畢敬地側身站著聆門診醫師為妻講解病情,隨後並將播著《康熙來了》的節目的電視直接用手指按掉。門診醫師是堅持要我們留下來再做一次MRI,因為如果回去下次要再來的話,病床是很難安排的(後來執行血液貼片的麻醉師和主治醫師說明了妻腦部輕微出血的情況,並舉例曾經有人做完第一次貼片回去後出血再送過來已經昏迷來不及了)。我蓬頭垢面,鬍子沒刮,頭髮翹來翹去地駝著背坐在陪病床上,仰頭望著門診醫師不發一語地聽著關於低腦壓相關治療過程的細節以及案例。如果要再做一次貼片,最快也是下週一了。醫師離開後,妻打發我回去,因為我留在醫院中也沒甚麼意義。妻可以自行起身如廁、用餐,只是有時候會有一點因腦壓的問題引起的反胃噁心,況且家裡有小孩要照顧。說是小孩,也已經是國中一年級的人了。 於是我離開中正樓,將車開出立體停車場,用悠遊卡感應了出口的電動收票機──740元。 開在昨天不知走了幾回的石牌路上。路很窄,車子很多,但是車速並不因此而降低很多。灰灰的街景沒有任何表情。早上還有一點點毛毛雨,那是延續昨日白天到夜裡的時不時飄下的雨滴。黑黑的地面開始慢慢地泛白顯出覆上白色粉塵的柏油地面。經過麥當勞、三商巧福、吉野家、捷運軌道下方,左轉出承德路,右轉百齡橋,進重慶北路,靠右上南下的高速公路。掏出40元過路費向收費先生說了聲謝謝領過收據放進左方的零錢箱。糟糕,想睡覺。我將不知播著甚麼的FM收音機關起來,大聲唱歌: 你累積了許多飛行/你用心挑選紀念品/你蒐集地圖上每一次的風和日麗/你擁抱熱情的島嶼/你埋葬記憶的土耳其/你留戀在電影裡美麗的不真實的場景…… 原唱者像說話一樣的口氣,像如夢的青春、像美麗的高中女生款款地讓人彷彿真的看到那位熱愛旅行的男子:一百七十多公分、深咖啡的毛線帽、土黃色的皮夾克或牛仔外套,單肩揹著jansport雙肩背包,一下子巴黎、一下子中東東南亞地在旅次中翻著小說地圖做著筆記。而,有一位遠方的女孩在等著與他相聚。 我想起了「距離」,不管是時間的或空間。村上春樹說,很多事情遠遠看起來總是美好的。 我坐在7-11落地窗前望著窗外兩線道的景況。穿著兒子學校制服的學生愈來愈多,一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螞蟻;從校門那頭傳來引導交通的嗶嗶哨音。車子開始多了起來。 回到家後洗了一個很長的澡、刮了鬍子、整理了頭髮,看了從信箱拿出來的家樂福3C特賣廣告──iPad 16G $16500。「Apple的官網都降成$12900了。」真是反效果的DM。 回老家吃晚飯,花了好長的時間向父母解釋妻的病情。用兩隻手,在空中,左手圈起來當頭顱,右手握拳當腦放進頭顱中:「腦是浮在充斥著腦水的頭顱裡面,當腦水外漏,腦子就像馬桶水箱的浮球一樣往下沉,這個時候除了腦壓改變,還會拉扯腦連接頭顱的血管,有時會造成出血。事實上她的小靜脈血管已經輕微出血了……」我在廚房,和正在做飯的母親解釋一次;在飯廳,又和父親解釋一次。兒子早已經吃飽飯在客廳看比卡丘、家庭教師、海賊王之類的卡通了。
晚上。兒子指著主臥室說:「今天我要睡那裏。」 「你會怕喔?」我說。 「嗯。」他不好意思地點頭。畢竟已經是國一的青少年了。 「你昨天不是自己一個人睡家裡嗎?」 「好啦!好啦!」他放棄地說。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死命地睡到近11點才起床。 騎著摩托車到附近吃了炒麵和豬肝麵,到對面的愛心聯盟買了咖啡濾紙。回家用小婦人果菜機將兩匙咖啡豆磨碎。用咖啡壺裝了四杯份的冷水。煮了咖啡對上早上兒子為我泡的早餐克林牛奶(來不及喝就要去吃午餐了)。
「我把這杯50嵐珍奶喝掉喔!」兒子說。 「不行啦,這個已經擺很久了。」 「為什麼不丟掉?」 「這是記錄媽媽頭痛的時間。」 「蛤?」 「這是媽媽那晚頭痛時喝的。2月11號。」 「今天是3月13號,已經一個多月了耶!」 嗯。一個多月了。我想起從圖書館借來的梁文道《我執》、柯慈《少年時》也一個月要到期了。 我走在下午兩點多的陽光下。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真好。「應該多出來走走的。」 我在圖書館逛了好久。書櫃的每一排都逛。想借卡謬的《異鄉人》。可是書裡面被人用黑筆畫線,曲折歪斜的,而且還寫了類似眉批的令人討厭的字。 我借了《創意插畫圖典》,裡面有光碟片,辦活動做海報可以用到。我大概瀏覽了3月份的《PCDIY》。我將李奎全集的其中一本小說集拿下翻閱,中日對照。我看了MAC OS的電腦書。我看到書架上有洪蘭介紹的,兒子已經看完的《貓戰士》。我翻了翻中英對照的《麥田捕手》。 「沒有時間。」我想。於是我其他書都沒借。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1.夜用特長。放在維他命C,也就是熱水瓶下面的櫃子。2.內褲一件。3.指甲剪,小支的。4.毛巾。」 「哪一種的?」 「擦身體的。5.衣架。衣架這裡(病房)有噢?」 「有。」 「那就不用。如果你要來的話,要帶5.牙刷、牙膏。6.可以蓋在身上的毛衣。」 「藍色的那件?」 「對,就是那件。還有襪子一雙。其他的想到再告訴你。你可以先整理放在車上,明天在學校如果接到我的電話就可以過來了。」 我在書桌前用再生紙的背面以阿拉伯數字1234標記了妻吩咐該帶去醫院的用品。 「還有,我昨天看了《犀利人妻》。哈!」 妻打電話來。說做完第二次的MRI。 「結果怎麼樣?」 「明天醫師上班才會看吧。」 掛了電話,iTune正播到陳綺貞的《DEMO3》(下午四點,陽光從落地窗進來,「修理玻璃修理紗窗換玻璃」的聲音從13樓下方經過): 「媽媽睡了。被罰跪的下午,為了甚麼被懲罰呢?……用膝蓋在綠色的地毯上慢慢移動。綠色的地毯是綠色的、還是黃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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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