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羅,你不能再喝了!” 紗織不停地勸說,可是效果趨近于零,不管她怎麽勸,米羅始終是一杯接著一杯地猛灌自己,一邊灌一邊自言自語:“他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完全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放下酒杯,苦笑著捂住臉:“他一直都是很溫和,高貴和優雅,而且善解人意。我這樣愛他,幾乎是傾其所有,他爲什麽還不能相信我?還要這樣來侮辱我,爲什麽?!” 米羅胡言亂語,三國語言混著說,顯然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一個人如果有了心事,就很容易醉,心事越多、越濃,就醉得越快,而且在醉了以後,會非常真心地說出所有的話來。紗織凄楚地望著他朦朧的側臉,俊逸而又傷感,原來他真的已經心有所屬,雖然這個人是男子,但紗織承認自己遠遠比不上他,無論是哪方面也好。 米羅喝得爛醉,終于停了下來。紗織費盡周折才把他扶上車,正待啓動,他的一隻手拉住她的袖子,含糊不清地說: “別回去……我還不想面對他……” 紗織猶豫了半晌,把車開到附近的酒店。服務員曖昧地看看他們,心領神會地開出了最好的套房,幷開玩笑地祝他們能度過一個銷魂之夜。 吐了兩次後的米羅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看到他爲了一個人醉成那樣,紗織苦苦地嘆了口氣,絞把毛巾正要給他敷額頭,忽然被他猛地拉進懷裏: “我非懲罰你不可——我這就證明給你看——” 然後他手一松,跌落在枕邊,整個人沈入夢鄉,再也不動了。 紗織就這樣躺在他的懷裏,靜靜地享受著他的體溫和心跳。這一切都是那樣真實,却又是那樣夢幻,讓人清楚地知道天亮之時便是結束。 對了……或許這是個機會。 紗織輕手輕脚地爬起來,定定地注視著他。 父親把她養大,這份恩情,就算犧牲性命報答也沒什麽,何况是兒女私情。可是一想到米羅責恨的目光,她解衣服的手就禁不住發抖。 然而,這是唯一的機會!因爲這是一個多月以來,米羅唯一不在卡妙保護圈內的時刻。 鎮定了一下,她咬咬牙,迅速把衣服脫下來扔在床邊,抖抖嗦嗦地拿著水果刀,狠心割破手指,讓象徵“處女之身”的紅色液體滴落到潔白的床面上……
一大早頭痛欲裂地醒來,米羅還來不及呻吟,就被身邊露出背部大片肌膚的紗織給嚇了一大跳。 “紗紗,你這是……” 紗織懵懂地睜開眼,看見米羅赤裸著上身望著自己,臉不由自主地一紅,小聲說:“你,你醒啦。” “你怎麽沒穿衣服?還有我?這是怎麽回事?” “你昨天喝多了,吵嚷著不要回去,說不想見到他。我就只好帶你來酒店……正要給你敷額頭,你忽然抓著我說‘我非懲罰你不可’,然後,然後就這樣了……” “就怎樣了?”米羅急切地問,轉而一想,“天啊,我、我該不會是對你做了——做了那樣的事吧?”紗織不說話只是低垂著頭,瞄向床單上。米羅順著望去,看見那片紅色,登時什麽都明白了。大驚失色過後,他一拳捶到墻壁上,暴吼一聲: “我真是混蛋!我居然幹出這種事!” 紗織對于欺騙他的事原本就有著濃濃的歉疚,見他這樣虐待自己,更是嚇了一跳,連忙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連聲說:“米羅,你別這樣!這不能怪你!其實這些都是我——都是我——”她想說出真相的願望,被父親那雙凄凉和憔悴的眼睛干擾,終于變成,“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米羅看了她一眼後,深深埋下頭,一語不發地沈默。紗織心一緊,開口說:“別這樣,米羅,是我不好,你別自責了。” 她還沒說完,他已經打斷她的話,沈聲說:“不,我要對你負責。”他皺了皺眉,似乎是狠下决心地說,“如果你有了身孕……我、我就立刻娶你!” 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知道米羅會這麽說,可是親耳聽來,還是太過于震撼了。這男女之間本該甜蜜的求婚,如今却變成奉子結合,她內心一陣酸楚,喃喃道:“你不必這樣的。” 米羅披上外衣,又撿起地上零落的衣物遞給她,溫和地說:“來,我們走吧。” 紗織接過衣服,低垂下頭。 中午時分,米羅的車一駛入家門的花園內,一個人就突然沖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米羅趕緊刹車,所幸車速不快,才沒有撞上。仔細一看,那人竟是克羅地亞。 “克羅,你在這兒跪著幹嘛?出什麽事了,臉色這麽差?”米羅急忙下車,來到克羅地亞跟前,伸手欲扶他起來。 “米羅少爺,求你幫幫我!先生要辭退我,他要趕我走!求你幫幫我吧!”克羅地亞泪流滿面地哀求著,死活不願起身。 “趕你走,爲什麽?”米羅詫异地問,“你做錯什麽事了嗎?你先起來再說。” “因爲一開始紗織小姐來的時候,先生就命令我跟踪你們,偷偷拍照再向他彙報一切。我如果拒絕,就會失去這份工作……我沒有辦法,我只好做……先生他昨天忽然發火,要趕我走,他叫我滾,還說如果我再敢出現在巴黎,他就讓我從地球上消失。我在這兒等了一整夜了,少爺,幫幫我吧,我不想走,求求你了……” 米羅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當克羅地亞又要下跪時,他把他拉起來: “站好。沒有人能趕你走,你必須留下。” “謝謝,謝謝,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謝謝少爺!” 米羅輕輕把紗織推給克羅地亞:“替我好好照顧她,我馬上去一趟公司。全都放心,我會給你們兩個做主。”說完,他轉身上車,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米羅氣勢汹汹地出現在公司裏,從一樓搭電梯上去。一路上幾乎沒有人敢靠近他,無不躲閃出十米之外。 秘書還在猶豫要不要通知一聲,米羅已經一脚踢開那扇水晶雕花桃木門,幷且在門被撞開的那一刻怒吼道: “卡妙,你幹的好事!” 卡妙正坐在大門對面的辦公桌後盯著電腦,聞言擡頭看了看米羅。片刻之後,他淡淡地微笑起來: “幹嘛這麽凶,誰惹你啦?” 他還笑得出來!米羅在他面前站定,咬牙問道:“你趕克羅走?” 卡妙繼續電腦前的工作,輕描淡寫地回答:“是啊。” “爲什麽?” “他工作得不好嘍。” 米羅雙手拍向桌面,發出巨大的聲響:“因爲你指使他偷拍,被我發現以後就惱羞成怒,過河拆橋嗎?你可真够狠!” 卡妙的手指頓了一下,冷笑一聲:“哦,看來他還沒死心,直接找上你了。” “你甚至威脅他不許他出現在巴黎?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你的心裏到底還裝了些什麽?” 米羅憤怒的指責令卡妙的動作完全僵硬了下來,他站起來,與米羅對視一秒,忽然柔聲說: “你。我心裏和眼裏都只有你。任何可能有害于你的因素,我都不能讓他們接近你。” 米羅怔了怔,心裏一陣波動……忽然猛地轉過身。 “不要用我來爲你的自私開脫。” 由于背對卡妙,他沒能看見他眼裏的哀傷。 “我當然自私。我怎麽能允許和別人共有你呢?” 來到米羅身後,卡妙用盡全力抱住了他,幽幽的話語傳入米羅耳中,將怒火完全瓦解。 米羅忍不住回過頭去,近距離下發現了卡妙臉上明顯的倦意和眼圈邊和黑暈。 “昨晚沒睡好嗎?”譴責的話語一到嘴邊,變成了這麽一句。 卡妙的笑意深了些許:“不知道你睡得好不好,我哪敢睡?我總是等你睡著了再睡的,你忘了?” 米羅再也狠不下心來,震動之餘,只有把他擁進懷裏,不發一語。 半晌,米羅開口:“答應我,不要再有不相信我的任何舉動,還有,不要趕走克羅。” 卡妙沈默了一會兒,終于慢慢地點點頭。 得到他的肯首,米羅笑了,格外溫柔地說:“去休息一會兒吧,熊猫。這次我看著你睡。” 卡妙眨眨眼:“好啊,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是不是應該先吃飯比較科學呢?”他一邊說,一邊把手腕上的手錶伸到米羅眼前。米羅定睛一看,那是他昨天送卡妙的生日禮物,不過因爲用力地一扔,表面上有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他吻了吻那只手:“你戴著它啊。” “從昨天起就一直戴著。” “受不了你了。”米羅無奈的捏他的臉。 “小男孩,你的動作太大了!”卡妙掙脫他的手,好笑地看著他。
把克羅地亞叫到書房後,卡妙就一直冷冷地打量著他。克羅地亞低著頭,兩分鐘過去,卡妙開口,語氣如冰。 “看在少爺的面子上,我留下你。可你要是敢有什麽非分的舉動,哪怕只是一點想法,我之前說過的話就立刻兌現。” 克羅地亞低聲說:“是。” “你以後不必做管家了,我看花園需要人打理,你就負責那裏吧。” 克羅地亞咬了咬唇,屈辱地把頭埋得更低:“是的。” “出去。” 克羅地亞邁著沈重的步伐走了出去,這個可憐的人已經爲了一份沒有任何回報的愛戀付出了太過嚴酷的代價。 卡妙揉揉太陽穴,他真的感到有些疲累。米羅就像一個發光體,吸引著各式各樣的飛蛾。而他則是燈罩,環繞著米羅,保護他,捍衛他。如今這個光源體是越來越耀眼,而卡妙却越來越力不從心,他的身邊已經有許多人爲了米羅與他爲敵了。 卡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淡淡地微笑了。 表座上精細地雕刻著:Milo&Camus。 卡妙不由自主地笑得很滿足,,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的手輕輕撫過表面上的裂痕,然後在上面落下一個吻。 米羅是我最深愛的,誰也別想搶走。
由于發生了突然事件,米羅在送紗織走時再三叮囑她,如果懷孕了就一定要來找他。紗織答應了他,心中帶著滿滿的罪惡感走了。她走後的一個多月,米羅幾乎相隔三天就會打一個電話過去詢問,紗織知道他這麽做,雖然有出于關心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因爲他擔心自己背叛了卡妙,辜負了他。 有好幾次,紗織真的想告訴他實情是怎麽一回事,可是父親這邊的狀况也實在是迫在眉睫,要上哪里弄那麽一大筆錢呢?父親千方百計托人從醫院弄來了一紙診斷書,催促她打電話給米羅。 “要是到了巴黎再檢查的話怎麽辦?” “他很相信你,不會懷疑的。紗織,幫爸爸這個忙,爸爸會一生感謝你的!也代你的弟弟妹妹感謝你!”父親老泪縱橫,紗織看了看相依爲命多年的親人,咬牙上了飛往巴黎的航班。 這一次在機場相遇,她看得出來米羅很矛盾,在車上,她不禁輕聲問:“你還沒有告訴你叔叔,對不對?” 米羅苦笑一下:“我過兩天再告訴他。” “米羅……”紗織不禁愧疚道,“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 “不,不怪你,是我。”米羅馬上打斷她,可是說來輕鬆,他要怎麽跟卡妙開口呢? 紗織想起父親的話,“一定要快點結婚,快點有個孩子,這樣就可以瞞過去了。”可是這一招可能瞞得過精明的卡妙嗎? “米羅,要不然,我把孩子打掉吧?” 紗織剛說出這句話,米羅就皺著眉頭厲聲反對:“胡說!我不許你有這種念頭。” “那,等孩子出生,我們就離婚。”紗織情急之下又說。“我知道,我不該綁住你的一輩子,何况你心裏,你心裏根本容不下我的一席之地。” 米羅儘量讓自己平靜一些,溫和地掰過她的肩:“這些事都等到以後再說,好嗎?卡妙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還是很善解人意的。” “可是……” “別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推,責任應該是由男人負的,否則他就不配叫男人。” 米羅還儘量天真地想,或許卡妙會喜歡有個孩子,畢竟他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晶的。 卡妙有點不解地望著米羅,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你真的沒有話對我說嗎?” “沒有啦……”米羅怔怔地回答。 沈默了一會兒,卡妙來到他身後,抱住他:“小男孩,到底出了什麽事,告訴我。” “沒……” “你有心事,別想瞞過我。” 米羅的背明顯僵硬了許多,他以很低很低的聲音說:“有件事,我想求你原諒我,希望你能成全。” 卡妙楞了楞,直覺感到不妙:“和紗織有關?” 米羅又是一陣沈默,終于下定决心,輕聲道:“我要娶她。” 這幾個字在卡妙腦袋裏像炸開了一樣,他倏地鬆開米羅,驚詫地重復了一遍:“你要娶她?” “她有了我的孩子。”米羅不回頭,悶聲說。 卡妙在他身後,睜大眼睛,嘴唇一開一合,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米羅回過頭,但不直視他的眼睛,再度說了一遍:“她懷孕了,我必須對她負責。” 半晌過去,卡妙斷斷續續發出了笑聲:“……哈,你們連孩子都有了……什麽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我發現你偷拍我的那個晚上。” 卡妙點點頭:“哦,你沒有回家,和她在一起,一起製造愛情結晶?” 他的聲音,因爲感情波動太大而變得尖銳。 米羅只好嘆氣:“我喝醉了,做了錯事,當時我說,要是她懷孕了,我就會娶她。” “現在,”卡妙吸了一口氣,“到了你負責的時候,你就來通知我了?” “卡妙!” “要我恭喜你嗎?” “卡妙!”米羅大喝一聲,“你聽我說!我喝醉了,我不能控制啊!” “那你爲什麽要喝醉!” “因爲我氣你,氣得昏了頭,分不清你和她了。” 卡妙死死盯著他,忽然站到窗口去,凝望著外面。米羅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卡妙開口,聲音淡淡的。 “米羅,你先出去。” 米羅遲疑著,卡妙回過頭:“你回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才能把事情想清楚。” 猶豫了一下,米羅靜靜地走向門口,順手帶上了門,只剩下卡妙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屋子裏。
傍晚時卡妙獨自駕車出去了,米羅一直等到第二天的上午還是不見他回來,看到他坐立難安的樣子,紗織安慰他: “卡妙先生不是小孩子,他那麽能幹,不會有事的。” “可是……”米羅看過卡妙無助時的樣子,比嬰兒還要脆弱。他頓了一下,匆匆往外狂奔。“我放心不下,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哪里找他啊?” “公司,大街,電影院,餐館——”米羅一邊喊,一邊飛速跑向車庫。 “我和你一起去。”紗織跑著追他。 米羅停下,向她揮手示意:“你回去,動了胎氣可就糟了。”說完離開了家。 很巧的是,米羅剛走沒多久,卡妙就回來了。紗織急忙迎上去,但一看他那客氣淡漠,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又有些膽怯道:“卡妙先生,米羅他很擔心你,剛剛出去找你了——你沒事吧?” 卡妙不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的一笑,“紗織小姐,你可以和我出去走走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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