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今年秋天的第一場雨，傍晚洛杉磯的天空忽然晴藍了起來。曾小貓下班以後散步到Santa Monica的海邊，呼吸間每一口空氣都有沁涼的感覺，過往行人有穿上靴子的有戴上圍巾的。秋天真的到了。

秋天到了。這個月有萬聖節，下個月有感恩節，下下個月有聖誕節，然後一年就過完了。時光飛逝的速度，真是驚人。每年天氣開始變涼的時候，曾小貓總會開始思索這一年，想一想春天來臨的時候對自己做過什麼承諾，秋天到了當初的承諾又兌現了多少。

今天就要來講跟承諾有關的故事。

今年是兔年，洛杉磯地區很多華人朋友，過新年的時候為了求好運，買了對毛茸茸的兔寶寶養在家裡。一時之間東洛華人區的寵物店真是大發利市，不確定兔年養兔究竟有沒有為養兔人帶來好運，但可以確定這的確為華人區的寵物店老闆帶來了好運。

更可以確定的是，這波養兔潮給兔寶寶帶來了可怕的厄運。

曾小貓其實不相信，過新年的時候從寵物店抱回兔寶寶的華人朋友，都只是趕搭一時熱潮，過後就把兔寶寶拋棄。曾小貓想像，新年的時候從寵物店裡抱回兔寶寶的朋友，看著牠可愛的模樣，一定也下過種種的決心做過種種的承諾，給牠買了亮晶晶的新籠子，香噴噴的新鮮牧草，各式各樣的小玩具，發誓每天餵牠吃東西，每天幫牠清理籠子，每天陪牠玩…

不過一年還沒過去，兔寶寶可能長得太快不再小巧可愛，可能開始咬傢具咬電線，可能生病醫藥費貴到嚇死人，更可能當初你買回兩隻你以為是女生的兔寶寶，其實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然後牠們談戀愛生了小兔兔…

太辛苦了。當初的承諾於是煙消雲散，就心一橫把牠們放在哪裡的公園裡吧，反正「生命會自己找出路。」

結果這些生命的「出路」，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被土狼吃掉，被車子碾過，或是被安樂死了。洛杉磯愛兔基金會的Kelly告訴曾小貓，人們幻想他們丟掉的兔子會被撿走或是被送到收容所，其實這些兔子大部分都死了。

真令人傷心，是吧？

因為這條報導，曾小貓思考了很多有關承諾的事。

許下承諾那麼簡單，維持承諾卻那麼難。從前曾小貓小姑獨處的時候，每年天氣轉涼的時候思索這一年，常常免不了氣恨那個拋棄我的臭男人（是的，曾小貓就是這麼顧人怨，在遇到江小豬以前，有好多年的時間都是一年換一個男朋友，總是被甩掉）。一切事過境遷以後回想起來，這恐怕就是人性中不那麼美好的一面吧。

專題播出以後得到了熱烈的迴響，大概是曾小貓今年以來觀眾回應最熱烈的一條專題。令小貓掛心的是，這些迴響大多來自在網路上看到視頻的美國主流社會民眾，少有來自從電視上看到節目或是來自華裔社區的朋友。報導的初衷是希望引起華裔朋友的關注，這樣看來，小貓真不確定自己的目的有沒有達成。記者工作的承諾就是對社會萬象的認識和關懷（knowing and caring），然後設法提升觀眾讀者對社會的認識和關懷。在這個過程中常常有像這樣無力的時刻，不知道自己的報導到底有沒有成功的傳達給受眾…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曾小貓的貓女兒布妮妮一反往常的乖巧，躺在小貓的腿邊蹭呀蹭的，呼嚕呼嚕響。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媽媽做了一條有關動物權利的報導，正在煩惱不知道這條報導可以影響多少人。想想這丫頭這些年來也添了不少麻煩，有亂尿尿在新地毯上的時候，有咬爛媽媽心愛的Hello Kitty毛毯的時候，還有吐在爸爸車上的時候。每當遇到這種情形，想起自己當初領養布妮妮時許下照顧她一生的承諾，有時候也懷疑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承諾了什麼…

後來，曾小貓才明白，沒有人在許下承諾的當時就知道自己承諾了什麼；承諾不是一紙白紙黑字的契約，而是一種責任和一個學習的過程。領養布妮妮的時候曾小貓做了很多功課去了解如何照顧和飼養貓咪，但是布妮妮還是出了很多曾小貓始料未及的狀況；領養兔寶寶的朋友也許已經做了很多功課去了解如何飼養和照顧兔子，但是他們的兔寶寶一定也會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狀況；曾小貓承諾嫁給江小豬的時候已經和江小豬認識交往多年，但是真的結婚以後才知道原來這隻豬有這麼多小貓不了解的地方；當年剛踏出校門承諾把一生奉獻給新聞工作的熱血小記者曾小貓，又怎麼會知道堅持追求新聞真諦的這條路有多艱險？

許下承諾的那一刻可以很動人，但是山盟海誓都只是一句話。只有那些被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承諾，才有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