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六姐妹陸續出嫁，么弟也因工作長年不在家，省府員工宿舍，只剩老母親獨居。

獨居的母親，常常只有她一人吃飯，依然喜歡逛市場買菜，填補那份孩子不在身邊的孤獨。

就如我們姐弟還在家，拖著手推菜籃車到市場買菜是她重要的事。

買各式時令蔬菜之外，也買隻全雞增加營養；為了下飯，挑塊三層肉做梅干扣肉。有時逛到豬肉攤買串香腸給我們幾個被稱「餓鬼」解解饞……。

家境不寬裕，知道我們愛吃零食，看到便宜的地瓜會買個幾斤，切片裹麵粉油炸蕃薯餅或炸成香脆的薯片。

有一回，母親買蕃薯，小販熱情的對母親說，多買幾斤算便宜啦！母親說，量太多，拿不動，小販馬上說，沒關係，可以特地提供服務幫她送到家裡。

有一水果販，看到母親，主動熱情的招呼：「蕃茄一斤35，剩下這些不只3斤，全賣給妳半相送，50就好。」蕃茄是家裡受歡迎的水果，母親聽到「比較便宜」，覺得很划算，想讓姐弟吃得過癮，全買了下來。

一向省錢慣了的母親聽到「比較便宜」，又聽到會幫忙送到家，抵擋不了小販的魔力推銷術而掏出皮包裡的錢。

假日，我們姐妹會輪流回娘家探視母親。

看到冰箱裡塞了一堆泛黃脫水的蔬菜、發霉的番茄、略為變色的生雞肉、一鍋魯的焦黑三層肉。

地板堆如小山的黃肉、紅肉的地瓜，有好幾個已開始冒芽。廚房門口的小桌子上一顆白菜已冒出花梗、青蔥發黃根部腐爛……。

拿著大垃圾袋，逐一檢視冰箱裡存放的食物，將已腐壞或變色的食材丟棄。每次丟棄，總是難掩著內心的無奈與悲傷。

看著成堆的地瓜，不知如何是好？

我對母親說，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買幾個就好。

母親說：「人家老板『很好心』，特地幫我送到家……」

「這袋蕃茄好幾個都發霉臭掉了，那時候買的？」

「昨天早上買的，這麼多才賣50，很便宜耶！」母親咧嘴笑著說。

已高齡八十一的母親是第三市場四、五十年的老主顧。

母親獨居，亦是街坊鄰里眾所周知。

有幾個小販看我的母親年紀大、視力退化，總是掺雜不新鮮的混在一起賣給我母親。

當我知道母親被欺騙，還直誇小販很好心，聽到母親這麼說，不生氣是騙人的，但面對年邁略為失智的母親，只能按捺不滿的情緒。

傳統的母親，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柢固，不喜歡麻煩嫁出去的女兒，偏偏唯一的兒子連自身都難保更無法奢望照料母親。多次邀母親北上與我們同住，較好照料，但母親依然選擇獨居。

母親看我從冰箱拿出生食、熟食的肉和菜堆滿垃圾袋，不好意思的說，有時候菜買回來了都不太想煮，有時煮了一鍋又吃不完……。

望著母親孤獨的身影，我忍住想哭的衝動對母親說：「沒關係！只要妳買得高興，有空就盡量煮來吃，我們回來也可以幫忙『銷』……」

我只能用另一種角度思考，撫平我對母親的不捨。母親能獨自上市場買菜，證明她的生活還能自理，買菜的過程，填補生活的空虛。

或許母親買菜，女兒丟菜，這種「循環」是我們母女的生活連結，雖無奈，但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