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來不及

原文刊登4月國語日報家庭版...為孩子孵夢專欄

去接小女兒放學的時候，我總捨不得叫她。

她正和同學玩鬼追人的遊戲，二年級的小小孩們一邊等媽媽來接，一邊繞著學校幾棵大植物追著跑。我打你一下，你打我一下，.總要到幾個比較機伶的孩子發現校門口家長時，才喊著<媽媽來了>，<阿公來了>…..這樣的追逐遊戲才停止。

如果時間允許，我會在車內等孩子發現我，我喜歡看她和同學這樣玩，很單調，但很好玩的鬼抓人遊戲。我喜歡孩子這樣有點無所事事的遊戲，雙腿跑著，眼睛看著，嘴巴說著，耳朵聽著，我知道教育理論說要有些目標，有些計畫，但在第一線教書多年的我卻看到很多快樂來自偶而的沒目標與沒計劃，因著融入當下，享受現在而升起的快樂十分巨大，孩子會被這個快樂帶著，有更多力量與衝勁。

 我也這樣帶著班級裡的學生。

 我當然也做計劃，也寫教案，還作評鑑，但我知道真正的快樂不是來自這些，有一種真正的快樂，不必借助藥物或是成績，無須因為排名或是成就，有一種快樂是存在就是美好，能呼吸就是無限感恩，那快樂來自一種自由。

那自由來自孩子每一次的選擇:

選擇早修該如何過，選擇班會要怎麼開，選擇作業要如何呈現，選擇班級今年要玩什麼主題……那個自由甚至可能是有一堂完全沒有設計的課，比如寒冷了好長一段時日之後，突然意外露臉的太陽，外頭暖烘烘的，我們就到校園裡找個地方各唸一段文章。我也想過，那是因為我教的是國文，我可以這樣做，那其他科怎麼辦呢?也許就著陽光，讀一節課的書，也許什麼都不做。

 這樣自由的快樂總會讓我看見孩子多一抹安適的神色。讓他們面對難忍的事，會願意試著多一些等待，甚至包容。

 而我們總是怕孩子失去任何一堂課，我們有時還跟孩子預言:<你會來不及!>。

 有人還計算出來:要考上明星大學或科系，學測最少要55級分以上，也就是國中學測成績PR值必須在90以上，也就是說國中必須班排名在前3，也就是說國小時必須幾乎是班級第一名…..我不知道這是怎麼推論的?我只知道光看這樣的數據，那些小學就沒有排名前三名的家長都快要急得掉頭髮，推擠巑促著孩子多唸點多唸點…..<否則>爸媽顫抖著聲音說:<你會來不及!>。

我聽過一個長期帶資優生的老師說著<不要缺課>這件事。他跟同學說:<不要缺課，當你缺了一堂課，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缺課的那一剎那……超越你>，他用<超越你>這三個字時，連我都不寒而慄，感覺全部的資優生風一樣颯颯飛奔，刮過身旁時，我一層皮都掉了，才回神，片地荒野，一人獨立，微雨，沒有燕雙飛，全是四落的0分考試卷。

 我很佩服老師有強烈的意志力，鼓勵孩子堅持到底，但我知道我不是這樣的老師。我真的不認為缺課是罪惡，我只想知道缺課時，孩子你會在哪裡?你學到什麼?你確定這是對你生命有幫助的嗎?我是說:如果你把缺了的這堂課拿去做你心中想做的事，你得讓老師知道他會幫助你更安適。因為我真的在乎的是你，誰理那堂課?

 我能為你做的事是告訴你:當你缺課時，你放心，會超越你的，就讓他超越;不會超越你的，他會陪你。我還會請你的好朋友或是鄰近同學幫你把當試卷作業收好，打個電話給你，或放抽屜裡等你，等你回到教室時，你會知道，我們都還在這裡。

 像我的小女兒們，她們其實知道玩再久的鬼抓人，媽媽都會等她，就盡情玩吧!等一回頭，我就在這裡。

 有一次去晚了，同學都回家去了，大太陽下，我看女兒一個人蹲著，半天都不動。等她上了車，我問她剛才在幹嘛?原來是一堆螞蟻正拉一隻好大隻死掉的蜜蜂，<我幫他們喊加油!>好像剛和螞蟻一起扛過蜜蜂似的女兒，滿頭大汗，興高采烈跟我說。

 如果時間允許，我願意這樣等孩子。
如果時間不允許，我會跟孩子說我願意等你，但這次真的沒辦法。

 是因為孩子曾被無數次的等待過嗎?所以通常當我說時間不夠，請他們配合時，孩子都說好!

這個好是很好的好。

當老師時，如果時間允許，我也這樣等孩子。

他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資優，但我很清楚，我一點都不希望他們的資優是在恐懼的學習，以及趕著去哪裡的慌亂中養成，我希望他們明白:

          ^^生 命 中 沒 有 一 件 事 叫 做 來 不 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