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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天地,寄所寄,殤過往,抱自己
2024/04/28 11:52:08瀏覽386|回應0|推薦18

本文刊登於《從容文學》第37期。

天地有情否?我想與你共綢繆。 

明月如昔,銀白色的溫柔,不可方物,難以觸摸。近在咫尺的你,其實遠在天邊。我在塵上人間世,你在天上逍遙遊。年復年,日復日,你久住廣寒,我被多情傷,未嘗一日相忘。 

如今的我,身未全老,心已半疲。故境森森,前途茫茫,道雖不孤,路實難行,離諸文字,真相何在,廓然無聖,庶幾近之。故以此悅諸天地,只盼永恆至樂,無礙短暫歡愉。音聲希微,源自真心,君可知否? 

孤獨太久,我厭倦了情薄如紙的今生;困守枯境,誰留戀這亂如火宅的世界。年少時無知,我錯過了意氣風發的年華;中年時少覺,浪蕩在虛幻的江湖。上下求索,虛耗在一個人的文藝春秋,獨舞至今,仍在追尋金色的夕陽。當夜幕升起,才發覺本來無一物。悲欣交集,原來是這般況味。 

老子曰:「絕聖棄智,返璞歸真」。真是什麼?真是「本無」,佛家叫「真如」。宇宙大爆炸前,萬物未生;宇宙大爆炸後,一切假有。我們活在虛幻中,生滅無已。如此說來,哀吾生之須臾,其實不必。我們來此一次,只是偶然,純屬意外而已。所以,活多久算久?多短算短?生而為人,只是虛擬之夢,無計長短,故無壽者相。 

我們遇見只是因緣,既會之,當樂之。因眾生之性本樂也,極樂乃眾人之本性也。人人都是諸上善人,當下即是佛土,何必飛仙以遨遊,無須抱明月而長終。何以故?也許,我才是天地,天地反而是我。我是明月,明月才是我。因為夢中世界隨心所現。心之所現,所以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你說,我寫這些是不是瘋了? 

說瘋,也不瘋。因為我在孤獨的時刻,特別清醒。我常常太瘋癲,好像唐伯虎的桃花詩所言。我只是與世背道而馳。你往東,我往西,不是故意,是自然。 

自然是不違逆。譬如清晨起身的我,睡不回去了。怎麼辦?寫詩吧,詩是在清醒的時候,本心的自然流露。還好我會寫點東西,悅天地,殤自己。把真心寄於所寄。所寄者,森羅萬象也,譬如悲風,譬如朝露,譬如秋水,譬如春潮,譬如所有我寫過的一切,都是我在抒發胸中一股不得不然的靈氣,我寫的不過是吾心所寄託的妙用。 

什麼是不違逆?接受自己,隨緣就是。但是,這很不容易。譬如我曾經抵抗過自己的性格,因為我不想特殊,我只想普通的活,不要深情狂傲,不要離群索居。我希望卸下那載不動的許多愁,因為我不要為了虛妄的夢幻泡影而戰鬥。我彷彿從一場大戰中歸來,不堪再戰。我想過幾年平凡的幸福生活,愛我所愛與愛我的人。我想消除曾有的思想,清除那些烙印,歸於未曾有的家鄉。 

天地贈我以多情多欲之身,我恣意揮灑,無些許保留。明月遺我以溫柔易感之心,得此清光聖境,化為我胸中的一輪文心。寫作令我無有遺憾。只是,我需要另一種哲學,換個不一樣的我。 

於是,我離開過去二十年的苦苦沉吟,打算回歸自然的天地。我必須和諧於道,忘卻生死的羈絆,散步於田園與山水。心靈的飢渴,讓我吞食過多的人偽,這無益於所謂的真理。因為,道非常道。當無所行而行,無所住而住。真正的道理,不是從書本上來,是當下的通透,邏輯上的清楚,思惟上的理覺,靈性上的昇華。這道理我表面上知道,但實際上悟道還不深。所以,常有困惑之感。 

況且,我視已茫茫,看不得連篇累牘的細字,塞不進別人的東西。我必須回歸自己的素樸,去掉我自以為是的心。隨後,我進行了心靈上的斷食,清空擁擠的頭腦。然後,關掉了臉書,刪除了好友,絕交息游,只保留最必要的人際互動。我讓我的感官休息,讓波瀾壯闊的思潮,轉為一道靜謐的清滝。我試著改變自己,拆開毛線球般的生活,理清糾結的心。我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好像都錯了。或者說,當我開始面對自己與現實,突然失去了過往的價值座標。我迷失,我崩潰,這是比破滅更深層的崩潰,其痛苦和死亡差不多。 

我寫過一段文字:「為何今生還留有千百年前的性格,難道歷史還不夠悲戚?難道,死了一次兩次,還不足以償還?背負上天的付託,我捨棄了金玉滿堂的人生,我離開了寺廟的暮鼓與晨鐘,沒有未酬的壯志雄心,我既未隱逸山林,也未放浪江海,我依舊懷抱明月,追求詩與遠方。可悲的是,我平庸,而且即將平庸的死去。這是最深的恥辱。」 

我知道必須找尋靈性基因相似的朋友,進行參訪。彷彿華嚴經裡,善財童子五十三參,我尋覓他們的吉光片羽。同時也是為己而殤。 

第一位是莫迪里亞尼,他說:「你唯一的職責就是拯救你的夢想」。他說:「我所追尋的既不是現實也不是非現實,而是潛意識,是人類本能的奧秘」。他所創作的是人類的靈魂,是潛意識下幽黯深遂的靈魂。眼睛看的美與醜,往往與靈魂相反。藝術家的職責,就是發現那些美的靈魂,並且把他表現出來。他說:「當我了解你的靈魂時,我會畫你的眼睛。」最後,他畫上了她的眼睛。我感動萬分,人生要畫龍點睛,當眼睛畫上時,藝術品得著了永生。 

第二位是普希金。他死於一場必死的決鬥。他如果沒這麼死,只是普希金。為了愛情,他決鬥而死,這才是真正的普希金。這是騎士精神,榮譽、愛情與詩歌乃三位之一體。女人是我的主,為之戰鬥,為之歌頌,生死相許。他告訴妻子,他愛她的靈魂,勝於容顏。這話我說過。他要她的妻子,在他死後嫁個正派的人。這話我也說過。他教我的是道,令我涕淚悲泣。 

第三位是蕭士塔高維契。他抵抗暴君,一手寫國家要的,一手寫自己真心的創作。他浪費大量的才華與史大林周旋,換取一點空間寫自己的音樂。他在最艱難的情況下,創作了鬼神般的作品《第8號弦樂四重奏》。當時,他與第二任妻子離婚,被強迫入黨,身體罹患了漸凍症,財務上陷入困境。但是他寫出了最好的作品。他說:我開始思索,有一天我會死。可能沒有人能寫個作品紀念我,所以我最好自己來。他最後寫下一段話。 

他說:「平日裡自己的英雄氣概,在今晚被毀掉了。原來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堅強,我怕死,我沒有坦然面對死亡的勇氣。一直以爲自己是捨不得家人,而不去自殺,自己是被他們拖累而不能選擇自由!今晚我看清了自己,其實我懦弱,我沒有勇氣去結束生命。我害怕死亡,家人只是我為自己的懦弱,找尋的藉口而已。我只是一個外表爺們,內心卻不如一個女人的懦夫。我恐懼死亡,想好好的活著,但現實卻愚蠢地將自己陷入生不如死的煉獄中!」 

這就是真正的深情告白,他承認自己的懦弱。他教我的是勇氣與真實。 

他們似乎是我的另一個版本,幽晦不明,沉鬱跌宕。如果人格有理想的類型,他們三人就是理想類型的我。他們不再是他們而已,宛如我的血脈,我的弟兄,我的影子。我若是陽,他們便是陰,我若是實,他們便是虛。當我空虛時,擁抱我的是他們。是的,真正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當我找不著意義時,他們用生命擁抱了我。他們是我的形象,彷彿是我的化身。當我迷茫時,其實有清醒的一面,我不會在幽谷中獨行,他們一直與我同在,未曾離棄過我。我說的是靈性上真實的啟發。

 

神交,就是我突圍的方法。我感覺到他們的教導。文天祥說「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或許用的也是這個辦法。我在古人中尋找至親,隔著幽冥,感應道交。他們正在看著我。我獲得一種啟示的力量。那是什麼?是「愛與擁抱」 

世界是虛幻的,但是愛是當下的,是真實的。具體的愛,是一個擁抱,男女間的真愛,是一個深情的吻。這是一個新的轉折點,我要擁抱,因為愛是我的本質。 

還記得電影《新天堂樂園》裡,死去的老放映師,留給當年的小男孩一盒膠捲。裡面的每一幕都是愛與擁抱。是的,電影是虛幻的,但是電影中留下的幻影會帶給他人什麼?這是真實的。我們在虛幻的人群中,要擁抱,不要分離。要入世,不離群,擁抱世界,因為世界一直擁抱你。你回應以冷漠,所以冷漠包圍了你。 

愛,也是至樂的源頭。生而有愛,愛的實踐,就是擁抱。擁抱一切故而不偏私,負陰抱陽,才是萬物之道,只有今生,不計來世。雖然人生如寄,但要學會相愛,相會是為了快樂,而不是痛苦。人不要折磨自己,連累他人。沒有將來又何妨?人生圓滿無憾才有法界的極樂。 

當我問天問地時,是因為我感受不到天地一直抱著我。我不是天地的囚徒,我是擁抱人的凡人。我先擁抱自己,即便泥濘不堪,狼狽萬分,我還是選擇擁抱,用無言的溫度去抱真實的人,而不是用空泛的道理,神話或說教。擁抱給人最真切的幸福,不只是 姿態或動作。當我抱著你,你不一定知道,但我一直抱著你,因為你就是我。 

我正推開一道憂鬱的窄門,他由狹隘與片面的道理所築成。我一直活在文字的世界,典型的思想巨人,卻是行動的侏儒。我以為的道,其實是我逃避現實的藉口,我所遭遇的困境,其實是缺乏實踐的後果。我學會離開陳腐的思想,然後真正的思想就從現實中開花結果。我不再跟隨他人,而是順服自己的天性,不以貪欲之心去吞食任何道理。不用有限的一生,追求無盡的大道。我不再強為,只要放下。當我擁抱,愛就是我的道路。本心光明,我還不知足嗎?道理本來就在,何必去執著他?這是我這書生的盲點,今釋然也。 

當你看這篇文章時,我只希望你感受到,你被擁抱著,讓你覺得溫暖,眼前有道,人生充滿光明。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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