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和我自己的女兒說這句話。而且還不只一次﹐有時一天要說很多次。

米亞從很小就喜歡看書﹐我想這是遺傳到我的「優良」基因。哈哈。(其實另一半也閱讀的﹐只是他閱讀的多半是機械零件的目錄。)我們夫妻倆一直都以為米亞會趕在滿四歲前會看書﹐因為她真的很努力地想看懂。但是她是先學會看樂譜﹐後來才學會認字。四歲時她學會認字﹐從單音的字開始﹐到一整句話會念出來﹐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在托兒所時﹐她常常會唸故事書給同學聽﹐有時不熟的代課老師來代課時會對她會唸書感到很驚訝而說「哇﹐有沒有搞錯?」。因為她唸書是一句話一氣呵成型﹐而非結結巴巴﹐口齒不清型。在托兒所時﹐她的旁邊總是有很多小跟班﹐不是在聽她唸書就是窩在她的旁邊一起看書。

上了小學的幼稚園班時﹐班上有兩個和她一樣已會認字的同學。她們三人有時會到一年級班去上課。老師也很早就清楚每個孩子的「底細」﹐並因材施教。幼稚園班的老師Lena會拿一年級的數學和瑞典文教材給米亞練習。一年級的練完後老師又和二三年級的老師要教材給她用。那時候二三年級的瑞典文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到了學年快要結束時﹐老師告訴我﹐米亞的程度可以跳班念了﹐對她來說﹐唸什麼難字都不是問題﹐也都可以理解書上的道理。「她唸書是沒問題了﹐但是寫字要加強﹐因為寫得很草﹐不夠工整。」 她的性子很急﹐常常寫了就算﹐一點都不在意寫得好不好。

我不願意讓米亞跳班念書﹐因為她的好友都在原來的那班﹐她人又心實﹐我想她跳了班可能會被欺負。何況她和人的相處的成熟度還很低。(比方說﹐她只要碰到兩個朋友在吵架﹐她就會很難過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這樣﹐別的孩子在訓練自己學會念書的時候﹐我家的孩子是在訓練自己的字體。

但是米亞的看書的速度越來越快。在她五歲時她的閱讀速度還比我慢一些﹐六歲時就已經和我一樣快﹐現在她的速度是我的兩倍。我「通常」看到一半﹐她就已經看完了那頁。我說「通常」﹐是指文章不是太難的﹐不然我的速度就更慢了。就這樣﹐我們兩人的距離越來越大﹐她看過的很多很多的書﹐我都沒看過。有的書一系列有十幾本﹐每本都是兩三百頁﹐我看過兩本後就不想繼續看了﹐她卻很忠心地把每本都看過。有時她會吐露那些故事人物的「後續發展」讓我update。

但她的最愛還是漫畫﹐尤其是唐老鴨漫畫﹐是她最喜歡的雜誌。我們在米亞一學會看書就幫她訂了這本雜誌﹐這幾年積了不少﹐家裡到處都有。而她每每看到唐老鴨就馬上忘記自己本來要做的事了。就這樣﹐常常在去刷牙的路上撿起一本書後就忘記去刷牙；我在外頭要她幫我跑腿﹐她進屋幫我拿件東西的時候﹐看到了唐老鴨漫畫又留在屋裡看起來了﹐忘了我還在等她呢。有的時候她在樓上換睡衣時又分心看書去了﹐久久聽不到聲音﹐我會在樓下喊著「先換好衣服再做別的事呀。」有時她太專心了﹐根本聽不到我說什麼。那天下午回到家﹐爸爸想吃煎餅﹐米亞很主動地說她可以煎給我們吃。我說那先去洗好手再煎吧。她消失了很久﹐我想這小朋友一定又在看書忘了要做什麼了。進去一看﹐她正看著書。

「米亞﹐洗好手要做什麼還記得吧?」

「嗄﹐你說什麼?我要做什麼?」

「你忘記要煎煎餅的嗎?」

「喔﹐對喔。」

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更慘的事﹐她不喜歡天冷出去玩﹐寧可待在家裡看書﹐或躺或坐﹐總是不動如山。

「不要再看書了! 趕快去出去玩。」

......

「天氣很好﹐不要再看書了! 趕快去出去玩。」

................

「我說不要再看書了!」我已經用吼的了。

她終於聽到了﹐穿上衣服拿著書到外面去坐著看。

...........................

「不要再看書了!天這樣冷﹐坐著看書會更冷。去跟貓咪玩兒吧!」

她把貓抱進懷裡﹐還是繼續看書。

「我說不要再看書了!」這次並把書抽起來。

「媽媽﹐我只剩一點就看完了﹐讓我看完吧。」

..................................

我﹐﹐﹐﹐﹐我敗給你了。

有的時候我們從圖書館借書﹐在回家的路上她已經把書給看完了。現在她也會帶書在去學校的路上看。我很不喜歡她這樣做﹐有時會把書抽起來﹐不准她再看書。她的爸爸看的話會說我這樣做是「澆熄她看書上進」的「冷水」﹐有一天她就會不再喜歡看書了。我看看米亞﹐再看看爸爸﹐我想這一天不會太早來臨。

很多年以前曾看過一篇文章是寫一家都愛文學的媽媽有兩個愛書成癡﹐「無可救藥」的女兒。女兒做錯事受罰時不管被關到哪裡去「面壁」都沒關係﹐因為家裡到處都是書﹐孩子總是可以隨手拿起一本來看。讓這位媽媽有點無力。沒想到多年後﹐我也成了一個這樣的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