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官退學
◎沈政男

最近的軍中事件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當兵生涯。

我正式當兵只有高中畢業在成功嶺的六個禮拜，後來因為兩眼不等視，也就是兩隻眼睛近視度數相差四百度以上而免當兵。

太胖跑不動，太瘦扛不了槍，其他身體器官缺損、機能失調，也都因影響出操訓練而免當兵，但為什麼兩眼不等視不用當兵？我到現在也不能肯定，但我自己的經驗是，兩隻眼睛若近視度數相差太多，戴眼鏡矯正以後因為屈光度不同，影像大小不一，立體視覺會比較差，遠近距離很難抓，打靶瞄不準很容易打傷自己人。我都不看立體電影，因為效果很差。

我國二開始近視，兩眼度數從那時開始拉開差距，到了大六兵役體檢前夕，差距一直在四百度左右徘徊，但我不排斥當兵，沒有刻意讓差距擴大。那時在台大醫院眼科初檢，好像相差三百九十度的樣子，符合進營複檢的標準。

在校期間我考上預官，畢業後入伍那天從台中坐車到台北車站，跟女友會合後坐公車到士林陸軍衛勤學校報到，預官都在那裡當兵。那年是１９９４，捷運還在施工。女友在校門口跟我道別的時候，淚眼汪汪，看得我好心酸。

在士林衛校前後待了兩周，進來驗退的人被集中到一個營隊，總共有數百人，一起睡在禮堂那麼大的寢室裡，上下鋪，跟成功嶺類似。

來驗退的人大都是因為體重問題，那年代太胖或太瘦只要驗一次就可退役，不必來年複檢。雖然是以驗退為目的，該上的課、該出的操跟其他營隊都一樣，我記得每天早上五點半就得起床，端著鋁製臉盆到簡陋的廁所盥洗，早點名，然後進餐廳吃硬饅頭配豆漿。

當兵就是這麼回事，沒事找事做，各憑本事混日子。軍隊是扭曲人性的地方，台灣人當了幾十年義務役，集體性格早就大有問題。我記得那時有一位志願役班長老是要刁難班裡一位我醫學院同學，我看不過嗆了他兩句，那班長才收斂一些。離開衛校後那同學寫明信片跟我道謝，現在他是國內心臟外科名醫。

驗退營兩周，第一周周日有休假，雖然只有幾個小時，我馬上趕到台北找女友，馬上帶她到旅社休息。當兵真是殘忍的事啊。

進了驗退營以後，各憑本事，胖的多吃，瘦子絕食，最好玩的是有一位驗身高太矮的人，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背著比人還高的行李在大寢室裡跳啊跳，想把脊椎壓扁，吵得大家睡不著。

驗退那天氣氛肅穆，畢竟牽涉兩年時間，我倒是平常心對待。我們坐軍車到軍醫院門診部門，我被帶到眼科部，一位年輕醫生幫我做了電腦驗光，出來的數字是兩眼相差四百一十度，剛好跨過門檻，這時照理應該手動看視力表確認，但他胡亂要我比劃兩下就讓我離開。

兩天後的晚上發放體檢結果，時間還沒到大家就擠到連長室探頭探腦排隊等拿體檢報告。

我拿到丙等體位，也就是不用當兵了。這時興奮之情再也壓抑不住，馬上打公用電話給女友說，我就要回來幹你，不對，是回來看你了。

幾天後，我被士林衛校退學。令人開心的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