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康德的公牛
◎沈政男

好久不見的前立委朱高正上新聞了，他在紅包場酒後掌摑女歌手，還怒罵前來處理的警察，那凶狠粗魯的模樣，一下子就讓人想起他當年在立法院跳上主席台，大鬧最高議事殿堂的場面。

朱高正１９８５年在德國波昂大學拿到哲學博士，主攻康德，回台後在１９８６年９月參與民進黨在圓山的組黨會議，當時名不見經傳的他，當場高呼停止研議，今天就要組黨！結果獲得現場熱烈響應。１９８６年底的增額立委選舉，他代表民進黨在雲林參選，從無選舉經驗的他，挾雷霆萬鈞的演講氣勢，風靡雲林大鎮小鄉，所到之處吸引大批聽眾，最後以十萬高票當選。

１９８６－１９８７年是台灣劇變的年代，朱高正自封「台灣第一戰艦」，也確實有站上浪頭、破風前進的實力。他當選以後，在隔年年初的會期就掀掉了立法院屋頂，成為英雄人物，大家都想見他一面，於是展開全省巡迴演講，那時我正補習準備重考大學，雖然功課很忙，一聽到他要來台中，馬上擱下功課去趕他的場子。

我高中時聽很多黨外演講，熟悉檯面上名嘴的口才，例如謝長廷的挖苦戲謔、蘇貞昌的粗嘎豪邁、陳水扁的精準流暢，聽多了那些政治語言難免會膩，有些意興闌珊，然而當朱高正在台上咧嘴露出他那有些奸狡的招牌微笑，自信滿滿述說他怎麼一人對抗整個老Ｋ黨團，那君臨天下無所畏懼的氣勢，一下子就讓人血脈賁張。

政治演講為什麼吸引人？當然都是因為台下對台上的投射。選民聽了偶像演講，充飽了電一般，好像自己就那麼神勇，在散場時走路有風地回去過自己的平凡生活。朱高正那時只有三十出頭歲，有博士學歷，膽識驚人－應該說「無驚半人」，再加上他嗓音雄渾口才便給有氣勢，幾個月的時間就在政壇塑造了明星一般的地位。

在革命年代，就需要這樣具有領袖魅力（ｃｈａｒｉｓｍａ）的人出來吸引崇拜者、追隨者，才能鼓動風潮，然而這類自戀者最大的問題，就是能放不能收，當單打獨鬥的時代過去，需要折衝妥協的時候，英雄的黃昏就會到來。

朱高正很快地就被自己的明星光環沖昏了頭，不可一世，自認在黨內沒有施展空間，再加上不認同民進黨的台獨黨綱，於是出走自行組了中華社民黨。這黨其實就是朱高正的一人黨，他以個人魅力吸引不少頭腦不清楚的藝文人士加入，幾年後就解散了，而朱高正也逐漸退出政壇。

回顧台灣民主歷程，像朱高正這類自戀者還不少，李敖、施明德、呂秀蓮、沈富雄都是，這類人初看很有魅力，久了就會露出自吹自擂的幼稚本色。

日久見人心，這些年看下來，就知道朱高正在政治上並無宏觀理念，也沒有政治理想，從政對他來說不過是找到一個滿足表現慾的舞台，難怪他崇尚「政治是高明的騙術」這樣的說法。

昨天的新聞更印證了他當年衝上立法院講台，就是憑藉著「公牛闖進瓷器店」硬幹蠻幹不給人留情面的火爆性格，不是什麼深思熟慮的舉動。台灣民主要倚賴這樣的人才能推進，幸或不幸？

朱高正號稱讀康德拿到博士，但這些年都在講中國易經，如果對照他的言行舉止，真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讀通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