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與社會
◎沈政男

今天早上跟五位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二年級的同學聊天，在台中的一處麥當勞。他們有一門「醫師與社會」的課程，老師要求訪談執業醫師，做成報告。

為什麼找上我？因為有一位同學三年前念中一中高二的時候，也曾做過類似的訪問，上周透過臉書跟我聯絡上。那位同學當年是透過他的作文老師石德華老師引介的，石老師經常擔任文學獎評審，因而知道了我。

雖然是大二學生，看起來還很青嫩呢。有四位男同學，中一中、雄中、南一中畢業各一，還有一位是日本籍，很難得；另外一位女同學來自桃園武陵高中。

麥當勞我偶而會吃，但要坐在裡頭跟人閒聊，應該是二十幾年前大學時代談戀愛的事了。平常天，早上人不多，六人圍一張長圓桌座位很寬敞，環境也不吵，很適合聊天。

他們準備了題目，逐一詢問，我把自己的經驗與看法儘量表達出來，給他們參考。嗯，好奇、發亮、充滿興趣的眼神，我因而講得起勁，一下子就過了兩個小時。跟年輕人聊天，總會想起過往的自己，也多少感染了青春氣息，很好的經驗。

女同學現場請我推薦一本書，我想起前一陣子也有一位剛考上醫學系的同學問我類似問題，我都沒有好好回答，現在我貼在臉書（如附圖）。如果大學時代只想讀一本書，那就是《百年孤寂》了，但應該不會那麼偷懶吧。

醫學系在大三之前是通識課程，應該多讀醫學以外的書，尤其是文史哲，打好人文根基。同樣標準化的醫學訓練，為什麼每個人當出來的醫生不一樣？因為非醫學的訓練不同。

同學問題大到諸如「當代醫學的困境」、「醫師的社會參與」，小到「你為什麼要當醫生」、「給醫學生的建議」等，我都竭盡所能回答，其實也讓我自己重新省思一遍。

當代醫療的困境，就是醫療的社會性與資本化的杆格。人類為什麼會有醫學？世上為什麼會有醫生這個行業？神農氏為什麼要嘗百草？希波克拉提斯為什麼要寫醫師誓詞？

同學們，就是看到路邊有人身上長了爛瘡，躺在地上呻吟，動了同情心，想要幫忙他。當然也有人看了生老病死，決心去坐在樹下盤腿想事情，於是創立了宗教，但醫生這行的發端就是要救人。背後的同情心是一樣的，醫生與宗教家。

一直到當代醫療發達以前，小鎮醫生拎著醫事包騎車出診、

小診所醫生認識每一個病患與家屬，都還帶有傳統懸壺濟世、濟助貧病的浪漫色彩，但醫療產業化以後，這樣的角色或光環已經弱化，醫生變成雇員、醫療生產線的作業員，幫助醫療資本家獲取商業利益，醫病關係跟著質變。台灣的醫療體系一直在兩者之間拉扯，一方面採用社會性的保險制度，另一方面又允許醫療商業化，雞兔同籠，難免亂象叢生。

這些狀況，同學們一下子很難體會，畢竟還沒投入醫療市場。

先別那麼沉重了，好好把握快樂的大學時光吧。多念醫學以外的書，多參加社團活動－有幾位同學說參加熱舞社跳嘻哈，很好；要聽各種音樂、看經典電影，或者培養其他休閒興趣。當醫生壓力很大，必須找到可以寄託身心的事物、活動。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要學習發展、培養、享受親密關係了。聽說班上有五十名女同學，哇，真好呢，二十幾年前的我們，班上只有十幾位女生，男同學搶得頭破血流。追女生有什麼訣竅？一百零八招，其實都可簡化成四個字：死皮賴臉。加油了！

當這幾位同學畢業以後當醫生，不曉得醫療環境會變得怎樣？不管如何，將來行有餘力，可以走出診間，關心醫療改革，參與社會議題；若無力回天，也要在濁濯塵世守護一盞明燈，照亮貧病老弱者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