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末憂鬱縱火老翁或許該死，
但台灣的老年身心照護何在？
◎沈政男（老年精神科醫師）

六十八歲老先生，直腸癌末，需人照護，但他單身，家人也無法長期陪伴，於是住進安養中心。之後一年多，情緒低落，鬱鬱寡歡，有輕生念頭，最終在半夜引火想要自我了結，未料自己沒事，反而燒死十三名安養中心臥床的老年住民。

這是一件令人喟嘆的老年照護悲劇，台灣社會應該藉以深刻省思我們對風燭殘年、無依無靠的老人家，提供了怎樣的身心照護，從福利體系、防火管理到照護品質，都值得好好檢討。

但台灣社會做了什麼？

就是把這位六十八歲，沒有前科、罹患直腸癌、每天需要更換便袋，而且可能罹患憂鬱症的老年兇手林基雄，判處死刑。

這當然只是台南地院的一審，而且以他的癌末身體，也可能無法撐到定讞，這麼說來，判處死刑或許只有象徵意涵，不會真的槍斃他。

但這樣的判決象徵了什麼？

象徵了這個社會對於老年人的身心照護多麼無知與輕忽。

光就審判技術來說就大有問題。有沒有為林基雄施以精神鑑定？至少法院新聞稿全未提及，顯見在法官心中，沒有「嚴重憂鬱症，可能導致認知扭曲、釀成自殺殺人行為」這樣的司法精神醫學概念。

從無前科的癌末老翁，為什麼犯下縱火殺人重罪，法官難道不會覺得困惑嗎？有可能一個人活了大半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到了癌末，突然道德淪喪、泯滅天良，變成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嗎？

再進一步探討就會令人困惑，林基雄長期情緒低落，有自殺傾向，負責照顧的安養中心，有為他安排精神科的診療嗎？如果有自殺危險，有讓他到精神病房住院隔離嗎？

把閒置病房外包給安養中心經營的署立北門醫院，本行之一就是精神科，安養中心樓上就有精神科全日病房，但林基雄可曾接受夠好的老年精神醫療介入？

其實這是全台灣所有安養中心老年身心照護的寫照，安養中心的老人家，身體疾病或可接受診療，但精神與心理困擾，經常受到忽略，反正憂鬱、失眠也不會死人，不吵鬧不干擾不難照顧就好。

林基雄雖是癌末，但基本生活自理能力還是有的，其實未必要住到舉目無親、冷冰冰的安養中心，與眾多臥床住民一起生活，問題是社會對於獨居、略需生活協助或陪伴的老人家，提供了什麼日常服務、心理支持？

公立醫院經營不善，就外包給安養中心；老人家稍微無法照顧，就送到機構；等到出了事，就把所有人抓來關抓來槍斃，然後天下太平。

是這樣嗎？可以這樣處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