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樣的斯文殺手
◎沈政男（精神科醫師）

------------------------------

就在去年的挪威大屠殺屆滿一周年前夕，美國科羅拉多州發生了戲院掃射慘案。

這不只是時間巧合，其實兩名兇手的行兇特徵有諸多雷同之處。

挪威大屠殺的兇手布雷維克（Anders Breivik），已經成了歐洲司法精神醫學界近一年來的熱門題目。

這傢伙到底是有精神病（須住院隔離），還是人格違常（得關到監獄）？挪威精神醫學界看法不一，先是法院的鑑定醫師認定其有精神分裂症，但後來在受害者強力要求下，檢察官再請人重新鑑定，卻說他根本沒有精神病，而是自戀人格。

布雷維克自認是「聖殿騎士團（中世紀十字軍其中一團）大統領」、「二戰後歐洲最完美騎士」，聽起都是胡扯，但這到底是精神病式的誇大妄想，還是失控的自戀吹噓？

布雷維克曾寫了厚達一千五百頁的「宣言」放在網路上，去年這時候報紙向我邀稿，我還特地下載大略翻了一下。知識非常豐富，文筆流暢可讀，邏輯連貫也清楚， 根本看不出是精神病人可以完成的「鉅著」。他對歐洲的「多元文化主義」十分反感，在書裡列舉了世界各國的種族問題，還提到了台灣，非常博學。

如果說是人格違常，卻全無前科，甚至在親友旁人眼中，只是溫和有禮的獨行俠，沒有任何潛在的暴力跡象。

連精神醫學家都被搞糊塗了。

這次的「小丑殺手」賀姆斯，甚至是神經科學的博士生（後來念不下去，休學了），值得心理學界仔細探究。

-------------------------------------

美國科羅拉多的戲院屠殺慘案，媒體將兇嫌賀姆斯比擬成電影蝙蝠俠裡頭的反派角色，其實他的行兇特徵，更類似正好發生在一年前的挪威屠殺案兇手布雷維克。

一年來，挪威精神醫學界為了布雷維克的行兇動機爭論不休，甚至在法庭委託的司法鑑定報告裡出現相互矛盾的見解，有人認為這是嚴重精神病導致的脫離現實行徑，卻也有人認為這麼縝密、長期擘劃的暴力舉動，絕不可能出自思緒紊亂的病態心靈。

賀姆斯與布雷維克一樣，都是年輕男性，擁有高學歷，平日並無異常行徑，沒有犯罪紀錄，甚至在旁人看起來溫和內向，根本不會懷疑他們早已密謀恐怖屠殺多時。

他們都規劃濫殺行動數月甚至數年，可見絕非起於一時氣憤，與精神病式的攻擊大異其趣。他們火力強大，除了攻擊用的槍枝，更準備引爆大量炸藥，將震撼性拉到最高，讓社會清楚見識他們的憤怒。這些軍火很多都從網路購買，防不勝防。

布雷維克把自己比擬成正義的十字軍，賀姆斯則以蝙蝠俠裡的「小丑」自居，將其所認同的人物內化到意識底層，把自己膨脹到一個虛幻誇大的境界，連帶自我催眠式地美化、遮掩了殘暴的殺戮動機。

其實這類狂暴濫殺，是內在憤怒的失控外演。每個人對外界、社會都有不滿與抱怨，但絕大多數人不會逾越幻想與現實的界線，真的採行毀滅性報復舉動；布雷維克與賀姆斯這類謎樣的隱士殺手，何以衝破了那道心理防線，這是讓犯罪心理學家最不解、也是最難防範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