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2010-1-25

          希臘獨鶴 ◎楊牧

希臘

諸神不再為爭坐位齟齬 (神話時代已逝)
群峰高處鐫琢的石碐上深刻 (唯留雪泥鴻爪的石刻)
顯示一種介乎行草的字體 (半人半神?)
乃是他（她）們既有之名，永遠的 
浮雲飄流成短暫的殿堂，各自 (浮雲永遠，殿堂短暫，彰顯世事無常)
占有著，俯視遠處海水洶湧 (好像還沒逝去，端坐看著遠方)
發光，讓我們揣測那激盪的心 

惟此刻一切都歸於平淡，就像 (不再爭座位了)
右前方那安詳坐著的小覡且依靠
一株海棠近乎透明地存在著（象 (終究跟平凡的男巫一樣)
徵遺忘）對過去和未來
聽到的和看到的都不再關心，縱使 (一切都回歸平淡)
早期凡事擾攘遠近馳驟的赫密士
曾經奔走把彼此不安的底細說分明 (即使當年使者穿梭，煽風點火)

獨鶴

有一種姿勢眼看即將展開： (既是鶴的姿勢，也是世界的姿勢)
霧水點滴蒸發，太陽淹遲淪陷為了
反覆重來。背對那個方向 (露水夕陽代表消逝，背對代表孤高)
鶴他預言地站立
或許將對我們宣告
有些啟示，一個物種界外彷彿 (鶴如先知，宣告著預言)
陌生的異類先行者以同樣的
冷眼回望那偶發的次情節
暴亂的訴求── (而且對世情洞澈了然)
認知這時風中
和我一樣稀有的始終 (筆鋒由靜觀轉到共感)
是這種不可或忘的嶙峋之姿
或掀動兩翼於朝暉裡有形與無之舞
以一聲長唳發自我們失落的九皐深處 (孤獨的先知，以此自況)

賞析:

這是一首兩段式的詠物詩。前半段描寫希臘古蹟所見，遙想神話年代軼事。石刻雕像佇立時空之中，看似永恆，實則輝煌不再。是浮雲，抑或殿堂難以評斷;古今多少事，多少顯赫傳說都已歸於平淡。

後半段用文字摹描鶴立之姿，聯想一先知，站在時代的頂峰與前端，孤高，遺世獨立。鶴在希臘神話裡是神聖之鳥，代表預言與先兆，此處沿用典故。

問題來了，兩段有何關聯? 這並不是兩首詩，"希臘獨鶴"是什麼意思，就比較費解了。

全詩字裡行間浮蕩著清明的洞察力，冷靜觀看時空變遷，富有哲理。

前半段有葉慈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