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老化—老得健康快樂有尊嚴
◎沈政男

今早到鎮上的長老教會，給老年大學的同學們上課，主題是「成功老化—老得健康快樂有尊嚴」。我的課九點開始，教室在二樓，路過一樓時，前一堂還沒下課，一大早音樂課學吹笛子，比年輕人還認真。

教堂不大，但典雅，幾十年的歷史，周遭陸續加蓋了辦公室、教室，還有一座小型幼稚園。我把車停在溜滑梯旁，卻不見小朋友玩耍，後來才知已經廢棄了。

這是人口老化，又少子化的表徵。上課鐘響，同學們竟然紛紛起立，在班長口號下，鞠躬向我道好，我趕忙回禮。我的開場白是談一下長老教會。長老教會的標誌「焚而不毀」旁有1865這個年代數字，那是蘇格蘭的馬雅各醫師來台宣教與行醫的年份，他在高雄旗津落腳，是為台灣西醫始祖。

在場四、五十位老人家，人生經驗豐富，在他們面前講「成功老化」，實在是班門弄斧，我先說聲不好意思。開頭幾張投影片，是生活滿意度與年齡的關係，英美以及全球調查都顯示，呈現U型曲線，也就是年輕時快樂，中年時墜谷，到了老年又幸福攀頂（七十四歲最快樂），於是我告訴同學們，現在是你們一生最快樂的時刻！年老退休以後，第一要務就是要快樂，其他都是次要。

教室前排還有空位，但後頭靠牆擠滿人，不敢坐到老師面前似的，跟小朋友一樣。成功老化有三個條件或努力方向：避免疾病或失能，維持身體與認知功能，以及社會參與、掌握生活，在接下來的四十餘張投影片，我一一解說。

要避免疾病與失能，首重營養均衡，但該吃什麼大家都知，困難在於「什麼不能吃」。豬油、味精是共識，有人怕尿酸不吃豆干，有人擔心農藥避開小黃瓜，也有人不敢用微波爐，我的建議是養生忌口適度就好，影響社交或者太過麻煩，得不償失。

運動是金科玉律，但台灣老人家喜歡一大早天才矇矇亮，就趕赴小公園、大空地，搶當最認真的養生乖寶寶，背後的心理意涵值得玩味。

「有吃維骨力嗎？」「銀杏呢？」「深海魚油、紅麴、靈芝呢？」我問。底下紛紛喊著有啊！沒有啦！此起彼和。養生藥食品是老人家的生活必需品，這些其實都沒有任何療效，但反正老人家有錢有閒，經濟發展就靠你們了。

菸酒檳榔要戒掉，不管幾歲，戒了總是比較好。菸不要再抽了，紐西蘭將在十年內成為無菸國度，台灣也會努力，不久的將來，你會找不到香菸這樣的東西。怎麼戒菸？到草療，有戒菸門診。

養生保健很好，但過頭了容易有慮病傾向，一點點不舒服就擔心生了大病，到處看醫生做檢查，每天擔心血壓高會中風，體重一直減輕是不是罹癌。

「無要緊啦！」我說。我跟同學說，我在門診向一位慮病的阿嬤連講了十次無要緊——頭暈，無要緊！胸悶，無要緊！肚子悶悶痛痛，無要緊！要她不要再到處做檢查。結果第十一次回診她說，聽我的話沒去看腸胃科，回家以後解了一臉盆黑便，差點昏倒！但阿嬤很高興我幫她改掉了逛醫院的習慣。

在心理疾病方面，老人家最擔心失智，我介紹了失智十大警訊，其中最重要的初期症狀就是短期記憶變差，也就是剛發生的人事物記不起來，一下子就忘記。我當場做了「三種東西」的集體測驗，大聲唸了火車、月亮、冰箱，要他們記起來，等下會再問。中間穿插一百減七考題，完了再回問：剛剛那三樣東西呢？

火車！月亮！冰箱！哇，幾十人喊得非常大聲，都要證明自己沒失智似的。當然老年憂鬱症也很常見，現場秀出老年憂鬱量表，逐條詢問。失眠雖是小問題，卻帶來大困擾，我給的建議，是不要太在意你的失眠問題啦！睡眠像狗，你越追它，它跑得越遠。

沒多久鐘響下課，休息二十分鐘，有將近十位同學過來詢問醫療保健訊息，非常踴躍。第二堂開始，我介紹成功老化第二條件，就是維持身體與認知功能。維持體力最好方式當然是運動，至於腦力，就要靠不斷的學習。投影片秀出一張老阿公打電腦的畫面，我問大家會不會上網？有沒有臉書？鼓勵他們學習——不識字的學會讀書，英文看不懂的練好ABC，然後開電腦上網，來看我的臉書！

「你們滿十八歲了嗎？我的臉書很多限制級文章呢！」我說，同學們大笑。

最後是第三項的社會參與、掌握生活。首先要關心時事，投影片畫面是新聞報導，一位77歲賣水果的阿嬤，每天存五百元，辛苦累積了五千元，捐贈給太陽花學運。阿嬤何以這麼做？因為她關心社會，自認是群體一份子，這點非常重要，只關心自身事務，整天在那邊婆媳相鬥、養生保健的老人家，不會真正快樂。

再來要當志工，這是老得健康快樂有尊嚴，最重要的法寶。當志工的人，都是健康快樂有尊嚴的人，這是自明的道理。我告訴同學，我也在當志工，全台獨一無二的文字志工。

你的夢想何在？為什麼「不老騎士」，八十幾歲的阿公，要去環島騎車？因為夢想可以撐起我們，賦與生命意義，讓我們不必困在生活瑣事、蠅頭小利、小恩小怨當中，讓生命更開闊。

當然經濟基礎很重要，要有足夠的退休基金。我問老人家，一個月花費多少，大部分都說一萬多就夠了。

新聞報導，美國一家養老院，幫八十歲阿嬤請來猛男秀表演，讓阿嬤在他小褲褲裡塞鈔票，結果被家屬控告虐待老人家。虐待你的頭啦！人不管幾歲，都有情慾需求，都需要愛情與性，這是老年期重要的快樂來源之一。

阿嬤們，如果配偶不在了，一定要交男朋友！如果妳跟先生感情不好，也要早點離婚，去教個新男友。幾十年禁慾以後，當妳再碰男人身體那一剎那，會讓妳快樂到戰慄！

然後是面對死亡，投影片是與死神對弈的黑白畫面，來自＜第七封印＞。如何面對死亡，這人生的最後課題，決定老年期的生活態度。你害怕死亡嗎？死後的世界是怎樣？是畫面中的八卦山十八層地獄，還是高雄的最美天主堂？你有沒有信仰？信仰不一定是宗教，而是你對有限生命結束後，無限宇宙存續的看法。

人死後有沒有靈魂？有沒有人認為，人死後沒有靈魂？現場一片靜默。

宇宙存在138億年，有930億光年大小，相較起來，人的生命是多麼短暫與渺小！然而在幾十年的生命裡，一路走來，走到現在，你覺得如何？

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重來，你可以從頭再活一次，誕生在同樣的家庭，上同樣的學校，做同樣的工作，跟同樣的人成家立業，然後在同樣的年齡退休，一切都一樣，你願不願意？

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如果你的答案是Yes，那麼恭喜你，你達到了成功老化的境界，你正在迎向人生的圓滿豐收季節。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