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自治的千年傳統

◎沈政男

在大學畢業典禮上，為什麼畢業生要穿學士服？為什麼學士服是黑色、長寬鬆大，宛如道袍的服裝？

西元1100年左右，義大利發現了古羅馬法律，吸引歐洲各國學者前來研究，那些學者因人生地不熟又弱勢，常遭受當地居民侵擾與欺負，比如因細故上法庭尋求報復與賠償，於是當時的皇帝，神聖羅馬帝國的斐特烈一世（如附圖），為了保障學者不受干擾，可以全心投入真理的探索，頒佈了《維護真實》（Authentica Habita）法律，也就是學者特權法律，裡頭規定，只要學者穿著道袍，就可跟神職人員一樣，不受世俗法律審判，也免除賦稅與勞動的義務。如果真的犯法呢？那就接受教會審判，跟神職人員一樣，而不是在一般法庭審判。

歷史上第一所大學是神聖羅馬帝國時代的義大利波隆納大學，至今有將近一千年的歷史，就從那時開始，大學生與教授都穿著宛如道袍的學士服，象徵學術獨立，不受外在權威侵擾，後來近代大學成立以後，也延續了這項傳統，當然也傳到了台灣。

中世紀歐洲的《維護真實》法律，演變到現代國家時代，就成了保障大學自治的法律，而在台灣，就是《大學法》。中世紀學者不受外在權威侵擾，獨立從事學術研究的傳統，到了今天，就成了大學自治的要義。而中世紀學者接受教會審判，而非世俗審判的傳統，到了今天，就成了靠大學內部自律來維持大學運作秩序的準則。內部自律可以是大學師生的自律、大學同業間的自律，還有，最重要的，學生與教授內心的道德法則，也就是接受良心法庭的自我審判。

「大學教授不一定有良心、有道德！」如果連在大學裡，都不能形成自律，都必須讓外在權威來介入管理，那麼絕對不可能有真正的學術自由，也不能產生百花齊放、繽紛璀璨的思想結晶。大學自治若有弊病，要靠更落實的大學自治來改善，而不是靠外在權威介入。

大學自治的千年傳統，典故在此。

有人說，「大學自治並非神聖不可侵犯！」錯了，大學自治就是來自神聖不可侵犯的傳統。

也有不少法律學者與教授，翻箱倒櫃找法條來講《大學法》在台灣被濫用、被扭曲，殊不知，如果沒有一千年前的《維護真實》法律，也就是《大學法》的始祖，保障大學自治，那麼衍生自古羅馬法典的現代法律體系，根本不可能產生。

大學自治的內涵，眾說紛紜，但歐洲大學協會講得很清楚，在組織運作上必須自治，其中包括校長的產生，都不必受外在權威認可。劍橋、牛津大學要找副校長（校長是掛名的皇室），政府敢不敢置喙？連女王都不能有意見。

沒有大學自治，就不會有真正的學術自由，而沒有學術自由，就不會有伽利略、哥白尼與達爾文，這些被當時的人們視為異端邪說的學者出現。

所以說維護大學自治，讓大學可以自己選擇校長，是大學制度千年的神聖傳統，台灣也在《大學法》裡，繼承了這個傳統，這點，從2005年的修法，將教育部的二擇一選擇空間取消，明確可知。

所以說台大拔管事件，戕害大學自治，無庸置疑。

保障大學自治，維護學術自由，台灣有一天也會出現伽利略、哥白尼與達爾文那樣的偉大學者，為人類文明做出貢獻。不要小看台灣。反之，如果戕害大學自治，造成寒蟬效應，台灣就只能培養出跟執政者同一個模子的學生與學者。

管中閔未來出席拔管事件的法庭，甚至在憲法法庭上，可以穿上學士服來闡述大學自治的真諦。

支持大學自治的台大同學，也可以在今年的畢業典禮上，藉由反穿學士服，那件神聖不可侵犯的服裝，來表達抗議。

《圖片來源：義大利文維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