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聯合報副刊

家中闖進來一隻蒼蠅。那蒼蠅忙碌地在屋內飛來飛去，陣陣「嗡嗡」聲不覺於耳。哎，真討厭，牠一定是在我開門到庭院時，趁隙跟著進屋的。

丈夫與我正在吃晚餐，我們對視一眼，有默契地決定，先吃飽飯再解決這蒼蠅吧。

但是，家裡跑進了蒼蠅真是不衛生！我即刻快速地在腦中想一遍，可有甚麼東西擺在廚房沒有收？嗯，調味醬、用剩的蔥、材料甚麼的都收在冰箱裡了，應該是不用擔心……就是馬克杯沒有蓋，唉，晚點喝水喝茶之前記得要先洗洗杯緣……

吃飽飯後，我動手收拾碗筷，丈夫手握蒼蠅拍準備解決蒼蠅。不知蒼蠅是否感受到了殺意，在屋裡轉個不停，一刻也不停止。

那蒼蠅不停下來，怎麼打得到呢？

丈夫等了一會，無奈地說：「今晚算了，讓蒼蠅在屋裡悶一夜，等它失去活力，明天比較容易打。」好吧，也只能這樣了。

隔天早上，我準備到庭院去為植物澆水，正要打開門時，卻見那隻蒼蠅停在紗門上。

嘿，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正好把它趕出去，省下拿蒼蠅拍追打的功夫！我打開紗門驅趕蒼蠅出門，牠不理會，停在紗門上，慢條斯理地搓著腳。我用手指彈動紗門，邊說道：「來，出去，快點，乖，快點出去！」

蒼蠅這像是聽懂了，拍動起翅膀朝向庭院飛去。我立即快手將紗門關上，愉快地望著蒼蠅飛遠。

一回神，哎，剛剛我跟蒼蠅說話的口吻怎麼像是在和家中的寵物小貓、小狗說話似的？我啞然失笑，天馬行空地想，要是養隻蒼蠅當寵物，那該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念頭這麼一轉，原來深痛惡絕的蒼蠅，突然變得不那麼討厭，反而生起幾分憐愛之心。

我想起了小舅。篤信一貫道的小舅生前慈悲為懷，曾唸日本著名俳句大師小林一茶的俳句來勸我不要打蚊蠅：「莫要打啊，蒼蠅在搓著牠的手，搓著牠的腳。」念這俳句時，戴眼鏡的他含笑望著我，眼光溫和慈祥又閃動著幽默。

當時的我雖敬愛小舅，對他的勸諫卻不以為意。心想，蒼蠅可是害蟲，傳播多少傳染病哪！不打牠們，放著在屋內到處汙染食物？只覺得小舅講慈悲，講究得迂闊過度。

經過多年，此時再憶起這件往事，我無法遏抑地思念小舅。由於和那隻蒼蠅的互動，讓我對小舅愛及萬物的胸懷有不同的體認，也更尊敬他。

只是，我可要照顧一個家啊！我可能為了對蒼蠅慈悲，讓家人冒著被傳染疾病的風險？下次再有蒼蠅闖進屋，我能毫無火氣地任由牠們在屋內亂飛嗎？

我不知道。哎，還是等下一次再有蒼蠅飛進來，再來考慮吧。

本文經編輯修改，於2019/10/24 刊登於聯合報家庭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