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04日

日前有人為文分析馬總統處理王金平案到底犯了什麼錯，提出馬總統所犯的是「不民粹、不陰謀、不權術、不關說和沒有小圈圈」這種實則無辜的錯。然而，從憲政民主的基本邏輯來檢驗這套「四不一沒有」辯護術的內容，卻更暴露出總統所犯俱是大錯的事實。
    馬總統「不民粹」嗎？此處重點不是該文所說的不顧王院長民意支持度高而識相適時縮手，而是馬總統既陷溺於自認以德治國的威權人治格局裡，又誤判一般人民的民主法治認知程度，堅持要以自始即漏洞百出的特偵組辦案手法和資料為基礎，明顯跨越憲政紅線，自然難獲人民認同。
    馬總統「不陰謀」嗎？該文指出總統錯在未於檢察總長舉報後，立即撤銷王院長黨籍並通知中選會馬上遞補，導致王仍有反撲機會。相反地，馬總統在關說疑雲中，所犯的正是「不該聽而聽」的錯。當檢察總長面見總統報告特偵組所調查的個案時，身為法律人的馬總統，豈有不知聽取和追問此一報告，進而召人磋商，乃根本不妥甚至不法之理？當總統用完全毀棄總統職位《憲法》高度和破壞司法偵查獨立性的作法，和檢察總長合力將《憲法》第44條總統院際調解權糟蹋成《憲法》笑話時，不正是侮辱人民智商的大陰謀嗎？

馬總統「不權術」嗎？該文指總統擔任國民黨主席卻不尚權謀而導致黨內分裂危機的說法，令人存疑。究其實際，馬總統不但極端混淆黨政分際，把黨機器直接當成「總統假借政黨紀律開除不服從的不分區立委」工具，而且不知該緊守總統權力界線，對同為《憲法》權力部門的各院指指點點，其濫用台灣本已落伍敗壞的政黨體制，既是抱殘守缺，又屬處心積慮，才引發普遍反感，若非權術，何以致之？
    馬總統「不關說」嗎？只要未以作成和維持假處分裁定的法官為對象，進行司法關說，就是不關說表率嗎？當總統不反省自己在違憲之際，還同時成為違反《通訊保障及監察法》和《個人資料保護法》的共犯時，還另行急切地與各媒體溝通，甚至在北檢傳證前接受採訪，以總統之尊濫用媒體資源至此，這不是關說，何謂關說？
    馬總統「沒有小圈圈」，所以才身陷政治險境嗎？令人遺憾的事實是，馬總統雨露均霑的小圈圈，不是充滿太多黨國合一的傲慢和權謀，就是向來執意「以兩套依法行政標準治國」，甚至把長期監控異議者視為天經地義。在傲慢和權謀滿溢之下，自然會輕忽精算各種政治鬥爭計劃將面臨哪些法律風險的必要性。因為兩套依法行政標準和監控異議者而長期累積的民間不滿，在特偵組監聽疑雲下瞬間爆發，更是不足為奇。

那麼，總統犯的錯，該為我們帶來任何啟示嗎？或許，我們因此想起了早該通過卻從未到位的政黨法，我們也因此有機會理解連檢察總長和總統、行政院長都不願真心遵守的《通保法》和《個資法》，多麼需要立法者認真去重新檢視和修正。甚至，我們可能因此願意相信國會自主自律是民主憲政的核心原則之一，以及認同大法官釋字331號呵護下的政黨和國會體制應該改弦易轍之理。或許，這正是馬總統勉強能為我們留下片刻《憲法》美感的最終歷史貢獻。 〈作者係台大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 、臺灣人權促進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