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8/12/19 22:13:13瀏覽1032|回應1|推薦0 | |
一、舊中國雖然是以儒術為主體的主流文化,但其實因幅員廣濶,統治力自古不下郡縣,且中層社會的貧瘠、孤立,廣大農民形成的底層社會,有其自行運作的一套民間信仰與類於迷信的宗教活動,在上層儒術治國的仁義道德,其儒教養分有時尚難滲至底層社會的千萬鄉村中,故與官方正統的意識型態對立的遊民社會早已存在中國數千年,此即所謂的「隱性社會」(北大教授李慎之語),解析中國古代歷史的全貌,若無此基本認知,將失之片面,缺乏宏觀的認識。例如春秋時代的「盜跖」(黑道老大)手下有數千嘍囉,就已「橫行天下,侵暴諸候」連孔子妄想以仁義禮教之名去感化他時,也落荒疾疾而走,免被生剝活食。水滸傳裏描寫的梁山泊好漢與官軍間的鬥爭,即是此遊民文化最傳神的寫照了,故中國舊社會中,存在著二元構造:「顯性社會」乃以帝王為尊的官僚、地主、士紳支配的儒術統治集團結構;「隱性社會」則是由遊民、盜賊、土匪稱霸山林、湖澤所形成的江湖俠義社會,可憐兮兮的農民面對的則是官僚地主的收刮及盜賊匪徒的掠奪,這個時常被欺凌掠奪的底層結構,恰好又是中國人數最多的底盤(佔總人口80%以上)數千年來,中國戰亂頻傳,人命如芥,其因就在兩邊的掠奪者的左右夾攻,偏又天災旱澇時傳,中國基層民眾只好淪為世界上最可憐的「戮民」(梁啟超語),成千上萬的人在時間巨輪的某個刻度上不是餓死就是被戮死?但這些被掠奪者的農民在生活被逼上絕路時也只好起來反抗了,最迅速免挨飢受凍的途徑就是加入匪徒一脈,向正統王朝反噬怒吼。事實上,中國歷代王朝也都是被這些底層民眾的暴力反叛送進墳墓的,例如:西漢末年,有王匡、樊崇為首的綠林軍、赤眉軍;西晉末年,有李特、李雄領導的流民暴動;東晉末年,則有孫恩、盧循、徐道覆領導的江南暴動【黃易武俠小說:邊荒傳說】;隋末更是瓦崗軍(翟讓、李密領導)、江淮義軍(杜伏威、輔公佑領導)、河北義軍(竇建德領導)等與太原李淵爭霸天下【黃易武俠小說:大唐雙龍傳】;而元末的紅巾軍(劉福通、徐壽輝、朱元璋領導)亦迫使元室北遁【金庸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明末的流寇之亂(李自成【註九】、羅汝才、賀一龍、張獻忠領導)【金庸武俠小說:小白龍、鹿鼎記】;清末的太平天國革命軍(洪秀全、楊秀清領導)、捻亂(張洛行、張宗禹領導)更是眾人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 二、在舊中國社會的農村,絕大多數人是目不識丁的老粗,通常身受三種權力所制約:朝廷威權、宗祠家父長權力、神仙鬼怪的迷信力,故許多反抗朝廷威權的基層草莽勢力多假神仙鬼怪之奇,宗教信仰之迷的助力來成就其「義舉」。西元前二○九年,秦二世治下的蘄縣大澤鄉(今安徽宿縣西南劉家集),陳勝、吳廣就利用假造之「魚腹丹書」、「篝火狐鳴」的異象,以「陳勝王」將君臨天下,改朝換代的迷信,舉旗造反,讓900名同被徵去戌邊的農民跟隨他殺掉押送官,又把丹書、狐鳴的異象傳說大肆渲染,不到一月,四邊鄉鎮群起響應,自動滙集,已具戰車六、七百,騎兵千餘,步兵數萬的軍力,造就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專制王朝遭遇平民革命的旋風,為時雖僅半年,但其來勢洶洶,卻也沖垮帝國不敗不滅的神話,在強徵暴歛下的秦朝子民,生活苦不堪言,在神鬼迷信力的加持下,始敢鋌而走險一途,群體意志的集體反撲,讓個人卸去了恐懼,這一幕成了歷代揭竿反抗朝廷的精典之作,從此逐鹿中原的土匪、豪門、野心家均一再的複製翻拍。 三、東漢靈帝時(西元184年),鉅鹿人(今河北平鄉西南)利用社會上讖緯迷信之風,參酌黃老之說,創立「太平道」,用神學語錄方式,讓基層民眾反對黑暗腐朽的統治有了渲洩之處,再提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喑喻東漢朝廷(即蒼天)將敗亡,太平道政權(即黃天)將取而代之,時機屆至,太平道36萬教徒頭纏黃巾,手持黃旗,一窩蜂地殺向官府及地主家族,這股黃色風暴,席捲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南陽太守褚貴,廣陽太守劉衛,幽州刺史郭勳、平安王劉縯、甘陵王劉忠等皇權高官均一一遭到黃巾軍的毒手。但官軍的大反撲,長社(今河南長葛東北)一役殺了數萬黃巾戰士,連廣宗城外,亦有8萬多黃巾男女屍橫遍野,至廣宗城(黃巾軍要塞)被破,十餘萬黃巾徒眾慘遭屠城滅絕。勝利者皇甫嵩將軍,更將十數萬黃巾將士的屍體堆於曲陽城南,宛若一座小山丘,上覆黃土,取名「京觀」用以彰顯勝利,儆戒叛徒--皇權獨大,是不容挑戰的!但過了200年左右,東晉偏安江左時,五斗米道的孫恩、盧循、徐道覆亦幾顛覆了司馬王朝;再600年後的北宋,江南民間流行「吃菜事魔」教,又名「摩尼教」、「明教」,該教以積極追求理想社會為念,不惜透過武力鬥爭手段來完成理想,大異於過去宣揚消極忍耐、輪迴報應思想的宗教,摩尼教徒實現「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之教義,與朝廷的衝突乃不可避免的,當方臘領導的摩尼教於青溪舉旗,旬日間從者十餘萬人,東南半壁江山群起響應,卻造成數百萬民眾教徒被官軍戕害的結局;又過了400年的元朝順帝時,白蓮教徒韓山童宣揚「彌勒佛下降」、「明王出世」天下即大亂之宗教教義,學陳勝、吳廣「魚腹丹書」的技倆,在河道上先預埋一個獨眼巨人,當治河民工挖出時即散佈「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之歌謠,並豎起紅巾軍大旗,形塑成受神囑託、替天行道的義軍,在短短幾年內成為各路義軍的名份上共主;而啟蒙孫中山革命思想的太平天國故事,更是以狂熱的宗教信仰凝聚人氣、用平均主義的理想藍圖擄獲人心、簡化教義來堅定信仰理想、注重儀式以維持紀律,捲起了中國史上最為波瀾壯觀的人民革命浪潮,一個31歲的落拓書生,屢試不中的苦悶,閱讀傳教士梁發寫的「勸世良言」,從此信上帝、求耶穌,把自己神化為上帝之子、耶穌之弟,鴉片戰爭後的中國基層人民,更為艱苦的生活,使得滅不平、爭太平、斬妖除魔的宗教信仰成為心靈甘泉,因此風靡了廣大的中國民眾群起反清,但也激起殘酷猛烈的鎮壓!席捲神州經歷14載的太平天國傳奇,有3000多萬人作為陪葬,徹徹底底一篇嗜血的革命史詩,這就是梁啟超口中「戮民」的寫照! 四、以史借鏡,宗教性團體最容易產生盲目狂熱的信仰,此所以共產黨政權堅信無神論的必要性,尤其傾向西方之基督教、天主教,其私人教堂被拆,教徒受迫害早已不是新聞,但多半是地區性個案,但「法輪功」團體所受之迫害則是全面性的掃蕩,斬草除根式的滅絕!何以致之?1970年代,噬囓中國人民的文革已漸趨緩,但政治氣壓依然緊張低迷,經濟上仍處於普遍貧困狀態,傳統的「氣功」、新興的「特異功能」成為茶餘飯後的熱點話題,因不涉及政治、思想、路線,當局尚未加以管控(四人幫垮台後,鄧小平的『實踐派』與華國鋒的『凡是派』正鬥得如火如荼,管不了),一股「氣功熱」席捲中國,尤其1979年改革開放後,西方世界對「氣功」好奇的大肆報導,更是炒到高潮,公園到處是練功人潮,其神奇療效(?)滿足了民族自尊,部份科學界甚至提出「人體科學」之理論,學界泰斗錢學森(中國氫彈之父)也極力推崇:「氣功、中醫理論和人體特異功能蘊藏著人體科學最根本的道理」,「會導致一次科學革命,就是認識客觀世界的一次飛躍」,故80年代的胡耀邦對此採「三不」政策:「不宣傳」、「不爭論」、「不批評」。【註十】 1992年4月,「法輪功」創始人李洪志開始在北京授課傳功,9月即被確認為直屬功派(當時全中國只有11個直屬功派),1993年7月李洪志獲授直屬氣功師並准予成立「法輪功研究會」,乃是共產黨政權「向全中國、全世界推廣的好功法」,經過五、六年,這個以求真、体善、堅忍的「法輪功」團體,蔓延全中國、各階層,擄獲一億人的信任(官方只承認7000萬人,也相當於共產黨員人數),其影響力蒸蒸日上的同時,也使當權者充滿警惕與防範,某日上午,為反諷地方官員抹黑式的言論,一萬多名法輪功成員無預警地群聚在北京天安門廣場練功,此舉震撼了政府高層,因為情治、國安系統事先並無掌握任何徵兆,「法輪功」團體所展現的秩序井然及「真、善、忍」精神,讓共產黨驚惶、疑懼其內聚力與組織性!衡諸古代略識之微的草莽匹夫,只要人數一多也能顛覆江山,何況這充滿退休幹部、知識份子的「法輪功」團體,在江澤民的眼中,於中國這種虛偽吹捧、貪腐成風的官場,「法輪功」今日不除來日必成大患,只好先下手為強!
五、觀諸北京當局對於處理法輪功問題的策略,只是重覆歷代王朝嗜血的瘋狂,對本身執政成果極端缺乏自信,才須將曾重視過的國粹並加以推廣的「法輪功」,妖魔化為 「迷信」而加以滅絕!笨蛋,哪個地區其文化形塑成熟的過程裡,沒有傳說、迷信的成分呢?北京當局才不在乎迷不迷信,而是畏懼其龐大的組織能耐,秀出於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功高震主」正是「法輪功」被迫害的原罪!北京當局犯下如此滔天大禍,為何廣大的中國民眾能無動於衷呢?難道他們都是沒肝沒肺的傢伙?究其原因,這跟統治權謀及文化的深層因子有關:北京當局一來先對「法輪功」加以醜化,甚至動用整個統治機器泡製、渲染幾個法輪功成員妻離子散、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等負面故事,再經由御用學者和特定傳媒強力放送來洗腦,只要這略識之微的七、八成民眾(十億人囉!)唬住即可,它自然會形成「積非成是」的效果,二來加強控制、封鎖傳媒對於「法輪功」遭到迫害的新聞,再以「棒打出頭鳥」的招數殺雞擏猴,如此「法輪功」的同情者、支持者的聲音將只是微弱的呻吟,至少在中國內陸如此!三、四十年前,國民黨政權不也用同樣的招數來對付「台毒」份子嗎?國、共這同門師兄弟只不過套用老祖宗的技倆:「二分法」,古中國不講法治以道德治國,對宗教、思想、政治上的異議者,動輒套上「離經叛道」、「邪魔歪道」之框,再以此為靶鳴鼓群起圍攻,殺到這些「非我族類」者哀號求饒為止;以閩南人後代的臺灣人立場觀之,最典型的傑作就是:許多閩南先民不顧「禁海令」從事海上貿易業,因違背農業立國的「固有文化」,又放棄天朝子民尊貴的「民族傳統」,而與那些碧眼紅髮的洋鬼子作生意,簡直丟了祖宗八代的顏面,這些「非我族類」者只好被明帝國污名化為「海賊」,這些丟人現眼的「海賊」,居然膽敢與倭人聯手走私,不損你為「倭寇」也難!結果是在歷史上締造了輝煌歲月之閩南人「海上武裝商團」,背負了幾百年「倭寇」的罵名,即使如此,還是建立過短暫的「海盜王朝」(外國史家對鄭成功政權的描述)也才有今日繁華的臺灣存在;以中國人的立場觀之,文化大革命就是最生動的傑作,最恐怖的典型,把中國式「二分法」的鬥爭模式,集兩千年之大成發揮得淋漓盡致,把人們的七魂六魄從臭皮囊裏提煉出來,個個成為沒有靈魂的工具,像是被二分法式的口號操控的皮偶,造成集體性的民族心靈創傷,至少需要兩、三代才能癒合。儒術官僚集團的道德治國下,幾千年來早已把人民馴養出「奴性」,海峽兩岸甚至儒教幅射的東南亞諸國的領導人,才敢夸夸大言「亞洲價值」、「東方式民主」而志得意滿,當人民無意掙脫「奴性」教化時,他們永遠只是統治者眼中的一條狗而已。唯有從匐趴的地上挺直腰幹站起來,你才有被重視的機會,唯有徹底擺脫奴性的枷鎖,你才能重拾堂堂正正做人的尊嚴,當千千萬萬人一同挺直腰幹站起來,要求普世價值的「人權」、「尊嚴」、「法治」時,統治者將無法以「亞洲價值」、「東方式民主」作為藉口搪塞,臺灣這幾十年的民主之路,不也就是牢獄的路基和血淚的紅毯鋪設而成的!中國的人權鬥士、維權志士們,正乘改革之風破專制腐敗之浪濤,欲成就民主之邦,欲造就經濟大國,「臺灣經驗」就是最適當的一課。「政治學台北,經濟學台灣」這詞兒,曾是台灣威權統治時的宣傳術語,挪到當今來套上,還可真是貼切啊! 【註九】李自成的格局應不限於「流寇」而已,手下兩位舉人李信、牛金星,前者善於心戰,招攬民心,「迎闖王,不納糧」,「使兒童歌以相煽,從自成者日眾」,後者建制度立官守,善於管理政事。史稱「自成不好酒色」,三餐很「粗糲」,「軍令不得藏白金,過城邑不得室處,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寢興悉用單布幕」,明之地方官「多望風送款」,老百姓流傳「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若非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很可能成為第二個朱元璋。 【註十】相較於80年代胡耀邦對氣功所採的「三不」政策:「不宣傳」、「不爭論」、「不批評」,蔣經國對中國所採的「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其實「三不」政策的鼻祖是鄭經,對前來招安的清吏提「三不」政策:「不登岸」、「不雉髮」、「不易衣」,先強調政治主權獨立,再維持文化體制獨立,三蕃之亂平定後,朝廷亦善意回應:「若能保境息兵則從此不登岸不必雉髮不必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不稱臣入貢亦可也。以臺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與世無患,與人無爭,而沿海生靈永息塗炭,惟足下圖之。」滿人可征服土地、人口為其數十倍的漢人,的確有其成熟的政治智慧。 【註十一】臺灣在國民黨威權統治的「白色恐怖」時代,有二、三千人因政治、思想原因而遭槍決,另有九千多人被長期監禁,老一輩的臺灣人迄今恐怖的記憶仍難磨滅,相較於共產黨政權對「法輪功」成員的迫害,我們有更深的感受與同情,但也只能默默地為他們祈禱及聲援而已。畢竟臺、中兩方目前處於微妙的敏感階段,臺灣官方若對此問題強烈表態,恐引起不必要的緊張、對峙,但民間人權團體、媒體則不妨聚焦此點,配合歐美傳媒形成壓力。
|
|
( 時事評論|兩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