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忙碌的早晨

匏仔寮聚落的居民,因為交通不便,生活的空間侷限在楠梓仙溪兩岸及圍繞的群山,可說生於斯長於斯終老於斯.平日頂著大太陽做著粗重的農事確實很辛苦,但農家的的收成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除了豐調雨順,不誤農時才能有一個豐收的年.

為了不誤農時,純樸的農民在農忙時彼此互相幫忙,尤其是種稻的季節,插秧,除草,收割都需要大量的人工才能及時完成,所以農忙的日子鄰居朋友就會主動前來幫忙.

為了禮尚往來,也為了時效,這種自發的美意後來逐漸演變成有組織的社群活動,這種有組織的活動村民叫著 “換工”

“換工”的成員都是自動參加,但參加之後就成為固定的班底直到農忙季節結束.

為了”換工”人員統一行動,長腳在龍眼樹上架設一個麻竹筒做成的鼓;村民稱為”竹鼓” 在有換工的日子,早上天微微的亮,聽到黎明第一聲公鷄啼叫,長腳就會悄悄的爬上龍眼樹敲響竹鼓.

幾天春雨過後,家家戶戶都忙着耕田犂地準備插秧.

這一天,是輪到王大叔家插秧的日子.一大早長腳聽到第一聲公鷄啼叫很快的起床坐在床沿上等意識稍微清醒之後,趁著微弱的光線爬上龍眼樹,調整好位子,用力敲下第一聲巨響,鼓聲隨即劃破寧靜的夜空,隔了數秒之後又是第二聲巨響,然後第三聲,第四聲-----聲音由慢逐漸加快,到最後聲聲緊扣有如萬馬奔騰後一聲巨響鼓聲嘎然而止,這是第一回合的結束,然後間隔數秒,又是一聲巨響竭開第二回合序幕,重複著第一回合敲法,接著又是第三回合,整個敲擊的動作在第三回合的最後一聲巨響結束了,卻也竭開一天忙碌的開始

長腳收拾好木槌,環視還在沉睡的大地,忽遠忽近,此起彼落傳來公鷄啼叫的聲音.

在農忙的季節,春花一家人已經習慣了早起,然後分工合作忙碌做家事

春花被竹鼓的聲音催醒,開了大門繞過巷子路(走廊)來到”灶腳”生火煮飯.

灶的右邊是大灶,平常用來煮豬的飼料,左邊是小灶,小灶有前灶,後灶,前灶煮飯,後灶則利用餘火燒水用來洗手洗臉.

掏米煮飯的時候,春花在飯鍋裡放入一半的米和一半的番薯籤,口中還喃喃的說了一句:能吃到白米也是一種幸福.然後引用昨天大灶的火種,火很快就生起來了

早餐比較簡單,飯煮好之後炒個一,二樣菜再熱一熱昨天晚上留下來的剩菜很快就完成了,

一家三口很快的用完早餐又各自忙自己的事.餐後春花載上斗笠,頭綁圍巾,出門時交代兩個小孩說:今天王大叔家插秧,工作較多下午會晚一點回來.

小孩都已習慣了農忙的生活,也都知道照顧自己,做自己份內的工作,所以簡單的回答:阮知影,啊母放心

春花趕到龍眼樹下,王大叔和一些伙伴已等在那裡,見了面彼此問早問好熱烈的寒暄,臉上都掛著笑容.

一位伙伴打趣的說:自從參加“伴工”之後,每次出來我都覺得好像要參加旅遊一樣,很期待

另一位也說:我是覺得大家變得比較會互相關心了.

王大叔接著說,“伴工”確實給我們的村子注入活力也給村子帶來更加團結.

財旺早上起來直接走到”護龍” 把蕃薯藤搬到院子,用菜刀像切菜一樣一刀一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另外把蕃薯用抽板抽成一絲一絲的蕃薯籤.全部完成之後再把切好的豬菜和蕃薯籤放到大灶裡去煮,煮熟煮爛.

家裡圈養著二頭小豬二頭大豬和一隻母豬,財旺要在早上把這五頭豬一整天三餐的飼料全部準備好.這樣的工作很單純但很費時,每天從天亮到太陽高掛天邊才完成,雖然都是熟練的工作,偶而也會有差錯的時候,像是菜刀切到手或抽板抽到手,財旺都自己到草地上找些草藥放到嘴裡咬碎再把它敷在傷口上,幾天之後就好了.

每次重複做同樣的工作財旺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小豬快快長大,但是再怎麼用心照顧,小豬長大至少也要花上一年的時間

秀秀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掃環境,屋內是泥土地,院子也是泥土地,打著赤腳踩在地上涼涼的但很踏實,唯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雨天過後院子的地上濕濕滑滑,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衣服弄髒了,濕了爬起來拍一拍屁股還得繼續工作.

有一條小溪從村子的後方由北往南蜿蜒流過,最後滙入楠梓仙溪,當地的居民都叫它後壁溪.平時後壁溪的水量不大,但溪水終年不斷,在經過村子的這一帶,由於山勢的關係,溪水遇到山的阻擋形成S型的大轉彎,轉彎處水的衝擊力掏空河床又形成一個深藍色的水潭,同時沖積的泥土也在轉彎的弧形內緣形成沙洲,於是村民把沙洲開闢為稻田,夏季種稻,冬天種菜.

每天一大早村子的農婦們就陸陸續續的來到後壁溪的一處水潭邊,排排坐著洗衣服,她們利用曬乾的無患子直接放在衣服上用木棒啪-拍-拍的槁打,一邊三姑六婆的聊著八卦,尤其是牽涉到個人隠私,村婦們就會故意壓低聲音偷偷地說:我呷妳講,妳麥講出去---------,結果很多事情就在這裡私下的傳開來.

秀秀打掃完畢,手裡拎著裝滿衣服的籃子來到後壁溪畔,遠遠就聽到拉高嗓門的談笑聲,.秀秀禮貌的向她們問早問好,然後找到一個空位坐下來.

她聴到背後有人說,秀秀很乖很孝順 她心裡默默的高興,覺得自己越來越能融入她們了,

秀秀一邊洗衣服一邊聽她們談話,談話聲夾雜著木棒槌打衣服的聲音,這時候有一位距離秀秀較遠的阿姨引出了一個話題,她說:我看呀,她屁股大大的走路開腳型開腳型的,八成是跟人家有了

這樣慫動的話題果然引起一陣騷動,三姑六婆個個爭相捕風捉影的描繪著憑空想像的印象,竭盡所能的解剖著一位待字閨中少女的形骸.

原來她們指的是村子下頭那一家大小姐梅子,梅子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從很遠的地方搬到這個村子,她的打扮顯然比這裡土生土長的孩子時髦許多,思想新潮.

村子每年迎神廟會都會請布袋戲來演出,一方面是謝神一方面也是農村重要的娛樂活動,梅子不知道如何跟劇班子搭上線,每回演出的時候總是在後台擔任劇中女生的配音及劇中歌曲的演唱,由於歌聲甜美,博得村裡許多年輕男子的愛慕之情,也是秀秀心中崇拜的偶像.

秀秀越聽越覺得臉紅心跳,她心裡無法接受對一位待字閨中的少女而且是她心中的偶像如此不留情面的批判,讓她感受到八卦威力的可怕.

                                                                                                            (下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