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股市難治“新股病”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葉檀 2010年5月14日

中國證監會主席尚福林日前表示，新股發行制度改革達到第一階段目標。　　

第一階段目標有五個標準，一是新股定價的市場化程度提高；二是網上發行凍結資金量減少；三是股份配售向有意向的個人投資者傾斜；四是新股上市首日漲幅大幅下降，一二級市場價差明顯縮小；五是市場參與主體的履職盡責意識逐步提高，角色定位逐漸清晰。

中國證監會一直致力於發展市場化的新股發行機制，但他們從未達成這一目標。他們發行新股的價格永遠過高，屢屢出現數千億人民幣圍追一個新股的“盛況”，在遭到市場人士痛斥後，新一輪改革開始，新股投機依然捲土重來。用中國證券市場耳熟能詳的術語來說，叫做追逐新股無風險收益，獲得新股認購權就能起碼獲得15%左右的年化收益率，怪不得全社會資金趨之若鶩。

從2009年開始的新一輪新股改革是證監會屢戰屢敗之後的新一輪戰役，這次戰役並不像中國證監會所說的已經取得成功。

從去年開始的新股發行是瘋狂的，主要表現在中小板與創業板發行市盈率高到驚人的程度。神州泰岳、碧水源、國民技術發行時對應的市盈率接近100倍，碧水源對應的市盈率接近200倍；海普瑞發行市盈率達到73.27倍。截止今年4月末，創業板公司市盈率高達78倍，按照未來兩年市場一致預期創業板公司複合利潤增速43.22%計算，創業板PEG估值高達1.8倍。

在市場風雨飄搖之時，高市盈率帶來破發風險。IPO重啟以來，已經有23檔股票跌破上市首日發行價，其中創業板股票寧波ＧＱＹ、數碼視訊罕見地在上市第二天破發，中小板個股浩甯達和高樂股份首日即告破發。

不管有多少資金打新、或者有多少上市公司破發，本不是證監會的責任，而是市場的選擇。但證監會偏偏要把打新股資金減少作為作為指標，實在是粗暴地曲解了市場，並且還要把錯誤理念強加給投資者。

事實上，打新資金與2009年相比略有下降是因為信貸規模下降導致流動資金下降，並不是打新者熱情下降。打新者熱情不減，有近萬億的資金隨時等候新股發行，銀行有上千隻理財產品針對新股發行設立。另據Wind統計顯示，4月上旬，包括債券型基金在內共有146檔基金參與一級市場上的新股申購，30檔基金參與了上市公司的增發。而在4月下旬，參與一級市場打新的基金數量攀升至239只，增幅超過60%。

新股與次新股破發是市場選擇，問題是破發的新股發行市盈率高得嚇人。截止5月7日， 8只破發的創業板股票平均首發市盈率達到了72.82倍，首發價格平均為47.79元。這些公司質地並不算好，卻能以70倍以上的市盈率發行，說明新股發行市場出了大問題，有人蓄意做高新股發行價格，以便獲取最大的收益。

新股發行改革最大的成果是採用詢價機制，改變了以往由監管層看守價格的弊端。但是，目前，A股市場的新股由264家詢價機構主導，這些機構必須向上報價才能獲得新股配售權，但這些機構不必參與購買，也就是說，他們事實上不必對過高的報價負責。除此之外為了積累日後公司投行、自營業務需要的廣闊人脈，甚至常常出現友情出演高報價的情況。發行人、保薦機構與詢價機構一團和氣，各取所需。結果是驚人的，在中小板上市的海普瑞獲得211家機構提供有效報價，最高報價竟然達230元，平均報價高達170元左右。

更明目張膽的利益輸送是自薦自持。如中信證券在神州泰嶽上市的過程中既是股東，又是保薦人，作為股東，中信證券是否會放棄獨立性，竭力抬高發行價，以便本公司股利升值？而在理工監測發佈的招股意向書中，其保薦人也是中信證券，而中信證券的孫公司——中信創投竟然也是理工監測的發起人股東之一。有兩成的券商成立了直投公司，試圖在充當保薦人、獲取投行業務的同時，獲得幾十倍的PE業務收入。證監會相關負責人近日表示：發行審核中非常關注最近三年管理層、實際控制人是否發生重大變化、重大訴訟和擔保、關聯交易和關聯資產的轉讓等問題，但招股說明書中往往很少涉及，甚至在工作底稿中也看不到。這說明，相關保薦代表人並未盡職，而更大程度上的是對本機構變相PE持有的公司給以網開一面式的推薦。

直到4月底，證監會才指出了這一弊端，但口頭警告顯然懲治不了大膽的造假者，仲介機構如賽迪顧問等造假涉及100公司事件，證監會官員怒問“職業道德哪去了”？其實他們應該問自己，為什麼不及早懲治？

最糟糕的情況是，為了給某些大盤股護航，有意抑制其他公司上市、有意以高價發行。已經成為中國證券市場投資者痛苦回憶的中石油，站在發行的48元之巔，而後一路向下，直到最近還在成為破發股的精神領袖。

激勵機制扭曲、制度設置不合理、上市受到嚴格的行政審核，但審核者不必對造假者負法律責任——中國新股發行市場化改革成功了嗎？

富士康“八連跳”

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徐達內2010年5月13日

一整天，騰訊都把趙作海獲國家賠償65萬元的消息放在新聞首頁頭條位置。這條由河南當地大河網今日上午發出的消息稱，雖然趙本人曾於11日下午提出120萬元的賠償要求，但經商丘中院院長等協商，趙作海同意降低要求，“不再提出超出《國家賠償法》範圍以外的賠償請求”。

　　楊濤沒等到這個新聞，他為經濟觀察報寫就的評論還在為坐了11年冤牢的農民兄弟打氣：趙作海要求100萬元國家賠償多嗎？150萬元也不算多。在瀟湘晨報的社評中，面對農民趙作海的人生感悟（“（追究相關刑訊逼供責任人）那是公家的事情。國家說他不行，他就不行，我說不行，也沒用。我以前還是個勞改犯呢。”），曉宇也終於寫出了他的感悟：“趙作海案對於社會的情商教育”。面對如今書記致歉、送慰問金等“公家”人情味，這份湖南暢銷報紙的評論員“情何以堪”：再多的人情味，也只是心理的彌補，用心理的撫慰來彌補制度的理性，這是最大的愚蠢與最大的惡俗殘忍。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面對趙作海出獄後的表現，一些論者在為其鳴屈之時，卻也難掩失望。華商報發表評論，感慨于趙現在的態度和言行舉止是何等“講政治顧大局”：得知政府承認存在刑訊逼供後，他才敞開心扉向記者訴說遭遇；提出150萬元的賠償金額的同時表示服從國家標準......今日上街的南方週末在刊出趙作海自述“命就像是一根草”時，在唯一一張圖片下方加上說明文字：“法院帶來的記者問趙作海，你要感謝誰？他說感謝法院，感謝黨。”

值此，包括人民時評在內的管道，都在發文呼籲：“杜絕趙作海冤案重演，有一點卻是萬萬不能疏漏的，那就是嚴查冤案後面的刑訊逼供”。新華網推薦來自瀋陽晚報的氣憤，舒聖祥不屑當地官員今日之小恩小惠，怒斥刑訊逼供之“零成本”，要求“將那些無視司法程式與規章制度的惡警從部門集體的隱身保護中拉出來，公開當年那些辦案人員名單，特別是實施刑訊逼供的惡警名單，讓其為自己的違法行為依法承擔法定責任”。根據新京報等報導，河南商丘檢察機關昨已宣佈，對三名涉嫌刑訊逼供趙作海的公安人員採取刑事拘留，其中一人在逃，而政法委當年的會議紀要已經“找不到了”。

　　而對公安淩越、檢方弱勢的中國司法現狀，賀衛方通過南周快評把原由說得更加直接－－“冤案責任追究：誰追究，追究誰？”這位法學教授引用聶樹斌案、鄧玉嬌案等舊例，強調中國司法機關受制于党的政法委員會，但“公安局長主導法院、檢察院的體制安排就是一種違憲行為，它使得公安機關淩駕於司法機關之上，法院完全不可能對於員警行為作出司法審查”。文章的悲觀結論是：河南高院若追究政法委的責任，那可不僅是越權，簡直就是作亂。

　　要是晚一天出版，或許除了冤獄、礦難、食品安全，本期南方週末方舟評論所言“原地反思最無趣”還會加上一個最新例證：校園血案。有了孟建柱昨日下午緊急召開的校園安保工作緊急會議作底，陝西南鄭幼稚園兇殺案也得以走上長江商報等部分市民報紙的頭版－－雖然包括西安晚報、人民日報在內，所刊均為新華社通稿，提供死傷20人的簡要陳述。在陝西日報上，刊出當地最高領導看望傷者的圖片，許諾“舉全省之力全力救治受傷兒童”。而中央部門最新部署指令中的兩句－－“打得犯罪分子不敢對孩子下手，防得犯罪分子不能對孩子下手”，更成為多家媒體的標題落點。與一月多來歷次校園慘劇後的情形有所不同，今日幾無針對南鄭血案的評論反思得到公開發表。

在長沙，瀟湘晨報把巡警持衝鋒槍護送學生上下課的畫面刊於頭版；在北京，新京報以“兩千專職保安上崗保衛校園”為頭版頭條。但在網易推薦的一條廣東電視臺新聞中，稱廣州部分學校安保明顯存在缺失，至於一度出現在校園周圍的警車員警，更是被家長直指為“走過場”。而根據羊城晚報午後提供的最新報告，粵東山區的梅州市教育、公安部門經過排查，發現目前教師隊伍中精神病患者超百人，山區農村的精神病人也經常到校滋事。

　　晚間，公安部長“努力從源頭上預防和減少社會矛盾”的治本思路得到了頂頭上司的強化。

門戶網站引用一個未獲明確具名的“媒體採訪”消息，稱對於近期多起針對兒童的襲擊事件，國家總理溫家寶在“非常難過”之餘，強調“不但要加強治安措施，同時還要解決造成問題的深層次的原因”。而根據中新社引用陝西官方消息，犯罪嫌疑人吳煥明的“深層次原因”系因患病對生活失去信心產生了自殺和報復他人的念頭，“封建迷信、愚昧無知、疑神疑鬼”。

　　有人是屠童之後，選擇自殺。有人是下班之後，選擇自殺。一周以來，發生在深圳富士康裡的青春悲劇成為媒體追逐焦點，一個新聞巧合甚至發生在央視新聞頻道5月12日的直播現場：當主播們還在就一個月內的“七連跳”感懷之時，在這家全球最大代工廠蹲點的記者就發來快訊，“一個女孩子也跳樓了，八連跳！”報導之餘，憤怒責問廠方及郭台銘、哀歎於廉價勞動力權利卑微的聲音不絕於耳，同時呼籲現代人堅強生活、釋放壓力、善待自己。（例如新京報評論：“8連跳”的富士康如何才能心安；東方早報評論：跳樓

當對富士康自殺現象的解析逐漸深入，一些媒體也嘗試提供義憤填膺之外的無奈感傷。網易另一面刊出對富士康新聞發佈人的訪談視頻，在強調邀請五臺山高僧前來祈福乃是“幫助員工舒緩壓力”之外，這位洶湧輿情一線應對者陳述了自己的第一時間感受：“企業只是一個社會生態鏈條當中的一環，尤其像富士康在深圳有40多萬員工，作為一個企業我沒有辦法保證（員工）會怎麼樣，這是我真實的想法”。

　　或許，本期南方週末的頭版編者按寫得才更符合富士康“八連跳”背後的真實圖景：這篇報導所揭示的，並非人們想像中的“血汗工廠”的自殺內幕，而是中國部分地方產業工人的真實生存狀態。在這組得到最顯要刊載位置的連環自殺調查報告中，描述了成千上萬打工仔對富士康這家“好廠”的認可，“與同類相較之下，這裡的設備齊全而優越，待遇標準而規範”。甚至，文章結尾的論斷再一次重述了編者按的宿命感：“這實非一個工廠的內幕，這是一代工人的命運”。

　　面對金委員長打出的一副新牌，新華社主管的新華每日電訊也在消息前面加上了“朝鮮媒體說”的前置定語。而在環球時報上，編輯更是採集了國際社會對朝鮮宣佈“研發核聚變技術成功”的嘲諷與質疑，主標題稱“世界推測朝鮮要造氫彈”。不過，這份由人民日報主管的暢銷子報也當即以社論之位表達立場，勸告“朝鮮莫在核鋼絲上跳舞”：朝鮮領導人應當為他們親手締造的朝鮮現行體制負責，為朝鮮人民的長遠利益負責，對與朝鮮相鄰的友好的中國民眾負責......

曾在大連迎接金正日的李克強獲得了新浪的形象塑造。在一篇由新華社發出的側記中，記者詳細描述了這位元國務院現任副總理在玉樹的“幾個感人瞬間”，而此文得到了中國最負名望的商業門戶網站在要聞區顯要位置長時間推薦。

　　5月14日正是玉樹地震一月祭，繼兩天前提供對汶川地震的大愛啟示錄後，新華社今天再度上陣，向全國媒體再播長篇通訊：不倒的玉樹，奮進的力量。

　　“念念不忘”，這四個字沖上了南方都市報和雲南資訊報的評論版。在這篇紀念“5.12”地震兩周年的文章中，寫道：“即便是只記住名字，或只是念出姓名，死者就不會真的被遺忘”。“念念不忘”亦是藝術家艾未未發動民眾誦念地震遇難學生名單行動的名稱，不過，這項活動自開展以來，幾無媒體公開觸及，哪怕如南都這樣隱晦。

　　王克勤隱晦地暗示中國經濟時報社長、總編輯包月陽的調任與山西疫苗報導之間的關係。自昨日起，即有網路媒體開始引用這位元“打黑記者”的微博語錄，宣稱“簽發我《山西疫苗亂象調查》的總編輯包月陽剛剛被免職”。新浪推薦了來自五嶽散人的即時評論，籲請“公平正義之光照媒體”，指控有力者借此洩憤：包月陽先生身體並無毛病，自然也不是上峰為其健康考慮而強令其休息。在這個時間做如此決定，恐怕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是否包月陽先生為那篇揭黑文章而獲罪呢？

因言獲咎的恐怕還要算上袁騰飛一個。這位因在央視《百家講壇》生動說史揚名全國的教師，早前曾因出書糾紛一事成為新聞主角，如今，環球網決定公佈他的另一樁、也是更大一樁“罪行”。雖然沒有明確說明袁騰飛那段“錯誤言論”究竟為何，但這家網站還是通過“北京教育部門調查袁騰飛事件，責令其做深刻檢查”的標題方式，迂回提及這一風波。根據環球網引用袁對海澱區政府部門的回復，這位元因視頻而惹下禍端的歷史教師表示，“有關的視頻內容是其在前幾年精華民辦教育機構講課時的錄影視頻，由於當時對政治‘時髦’話題的追捧，在講課中出現不符合實事求是的錯誤言論。近期，因其陷入與某出版社的解約官司，疑被有人惡意找出，並上傳至視頻網站散播，意圖是攪亂其與外界的關係”。

　　昨日環球時報曾就早前中國外交官駕駛在美無牌車被員警毆打一事發表長篇評論，作者痛心于“中國線民一片叫好”的網路輿情，斥責這類線民“無祖國，無是非，無理智，無尊嚴”，認為之所以在網上形成這種“病態輿論”，是緣于中國一些知識份子共同編織了“中國是世界上最悲慘的國家”這一虛幻群體想像。

　　不幸的是，這位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的批評遠未過時。今日再傳消息，稱據法國媒體報導，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烏雲其木格在法國遭遇歹徒搶劫。在搜狐網易等網站審核通過的線民評論中，嘲笑、斥責乃至認定這位女性高官必是“貪腐”的發言者顯然又占了多數。

　　在去世三天之後，前任中共最高宣傳主管朱厚澤的訃告昨夜終獲新華社發稿，人民日報照例刊登。雖然通稿中首先提及的是其中華全國總工會原副主席等身份，但門戶網站等媒體在刊登時更願意在標題中點明其在胡耀邦時期的“中宣部部長”身份。

（注：本文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聯繫郵箱：xudanei@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