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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世界最後的希望?
2010/04/06 02:27:25瀏覽297|回應0|推薦1

中國,世界最後的希望?

許知遠 2010/04/04

「他們說中國政治制度是獨裁主義,但這其實是一種新的民主。」這個大膽判斷來自約翰·奈斯比特,一位聞名世界的未來學家。他在北京推廣他的新書《中國大趨勢》時,對著中國官員和公眾說,西方對中國的理解充滿偏見,他們認爲自己是民主的審判者,認爲一定要通過選舉才有民主,但即使創造了「民主」的希臘人並沒有選舉,他們甚至還有奴隸。而中國正在構建一個不同於西方的體系,它是垂直式的民主,領導層發出指示,人民提出倡議。這是一種自下而上又會自上而下的機制。

在二零零九年九月中旬的一期《南方周末》上,我讀到約翰·奈斯比特的論述。在同一期報紙上,還有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六十周年的報導,對中國模式的探討。新聞紙上洋溢著成就、自得,和一種被遮蔽的深深困惑——中國是如何變成今日世界眼中的中國的——一個將政治專制和經濟增長如此有效地結合在一起國家,不管多少悲觀的預言和深層的矛盾,或者一場席捲世界的金融危機,都不能阻礙它變得更強大。

既有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的理論框架,早已容納不下中國的成長?中國正在創造一種全新的體系?是的,在得出肯定的結論之後,奈斯比特甚至尋找出支援它的八大支柱——解放思想;「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結合;規劃「森林」,讓「樹木」自由生長;摸著石頭過河;藝術與學術的萌動;融入世界;自由與公平;從奧運金牌到諾貝爾獎。

奈斯比特代表著世界對中國讚歎的新高潮,從二零零八年開始,這種讚歎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政治、社會、文化、甚至審美領域。中國正不可阻擋地成爲新的世界領導者,她給世界提供了新的模式、刺激與靈感。

北京奧運會的眩目成功,被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稱之爲「中國奇蹟式增長下的和諧社會的一場高科技展現」。古老的論調再次獲得了新的回響,中國正是這樣一個強調集體主義的社會,而奧運會的開幕式則是一種宣言——「發展不僅來自西方的自由方法,也來自東方的集體主義模式」。中國獲得奧運會金牌的數量,再次印證了這種「東方的集體主義」的勝利。

而他在《紐約時報》同事、建築評論家尼克萊·歐茹索夫則這樣描寫:「如果西方人從飛機裏出來步入新北京國際機場時,感到目眩和困惑,這可以理解。它不僅因爲空間的壯闊,更因爲一種無法抗拒的感覺——你正穿越另一個世界的入口,這個強烈擁抱變革的世界正在把西方國家甩到煙塵中。」

他接著寫道:「這種情緒就令人想起阿道夫·盧斯的昔日感受,這位維也納建築師一個世紀前從蒸汽輪船走出紐約港。他穿越了未來的門坎,他知道,在文化意義上,歐洲已經過時。」

金融危機從華爾街蔓延到整個西方世界,在這種群體性的迷惘中,中國誘惑力進一步增強了。它強大的政府力量被視作深謀遠慮,它的社會主義標籤被理解成可以給普通人提供保護,它曾經被詬病的封閉的金融市場,如今則免除了傳染性的恐慌……它幾乎成了世界最後的希望之地。歐盟主席巴羅佐與法國總統沙克吉都敦促中國爲解決這場危機做出重要貢獻;《華盛頓郵報》的大衛·伊格內修斯寫道:「在二零零八年的大恐慌中,我們都要面對的一個現實是,沒人希望站在市場的刀刃上過活。我們需要資本主義經濟所獨有的活力和靈活性。但我們也需要保護——個人在市場崩潰時能保護我們和家人的安全網。」他認定中國正是這樣一個提供保護的國家,他接著宣稱「我們現在都是中國人」。

西方左派學者也加入了這股潮流中。毛澤東時代給予他們帶來幻滅,但一個再度強大的中國給他們另一種安慰,它是對現行資本主義秩序的挑戰——西方霸權的年代結束了,一個新世界格局正在形成。這其中最著名的一位是義大利人阿瑞吉,他在二零零八年出版了《亞當·斯密在北京》。馬克思沒有讓北京成爲世界中心,但亞當·斯密成功了。阿瑞吉相信以中國爲主導的時代,打破了西方主導的權力等級,以中國爲中心的東亞的再度領先,將帶來更平等的國際秩序;中國霸權要比歐美主導的霸權更和平,更少軍事色彩;中國的崛起可能標誌著東亞發展道路——它基於市場交換,而不是資本家。

這種青睞貫穿了整個二零零九年。對全世界來說,G2Chimerica,是再形象不過的辭彙——只有中國與美國能夠決定世界的命運。美國人憂心忡忡。當他們受困於自己的全國健康法案、或在能源改革懸而未決時,他們想起了中國。「只有一種制度比一黨專制更壞,那就是我們美國的一黨民主」,托馬斯·弗裏德曼寫道,「一黨專制當然有其弱點。但如果像是今天的中國一樣被一群理性、開明的人領導,它也很有優勢。這樣的一黨可以執行那些政治上困難、卻至關重要的政策,這些政策是一個社會在二十一世紀的前進所必需的。中國在電動車、太陽能、能源效率、電池、核能、風能上超過我們並非偶然。中國的領導人理解,在一個人口爆炸和崛起的新興市場的中產階級的世界裏,乾淨的能量和能源效率的需求將增加。北京想確保它自己的産業和政策可以做到,包括自下而上的天然氣的漲價。」另一位專欄作家鮑勃·赫特在四個月後,再度發出了類似的感慨,他認定在使用太陽能的競賽中,美國正在輸給中國:「低排放時代已經來臨。我們可以被中國這樣的領導性國家拽入這個更新、更綠色的世界;或者我們面對挑戰,自己成爲領導者。」一切似曾相識嗎?五十年前,他們談論的是和蘇聯的太空競賽,而現在是和中國的能源競賽。

在人們開始爲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時作出總結時,很多人相信,中國是最大的贏家。甚至好萊塢的電影都在回應這種情緒,在地球即將覆滅的《二零一二》,只有中國可以製造出諾亞的方舟。

在馬丁·雅克的狂熱面前,所有的歡呼都顯得暗淡——《當中國統治世界——中央王國的興起與西方世界的終結》,超過四百頁的書,難以卒讀。它通篇是亢奮的口號,它傳達的資訊則是簡單的,中國必然會成爲世界最富裕與最強大的國家;中國是按照自己獨特路徑獲得成功的,它也依照這種獨特性,來重新塑造世界秩序。他興奮不已地找到了「文明國家」這個陳舊概念,似乎一個新的全球朝貢體系正在形成。但他幾乎忘記了,七十五年前,英國一對著名的韋伯夫婦已經寫下了《蘇維埃共産主義——一種新文明》……

(作者電郵:edmund.z.xu@gmail.com)【2010-04-04 聯合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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