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12/04 10:43:31瀏覽598|回應0|推薦7 | |
2008年夏 台北縣蘆洲某巷口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 剛剛上幼稚園, 彷彿天地初開, 偌大的地球只識得兩個國家. 一個是日本, 一個是美國. 然後我問在家裡幫傭的姨婆: "美國和日本是不是在打仗?" 這是我最早的記憶片段之一, 人最早的記憶場景通常是在床上. 晚上九點就寢, 下午照樣午睡. 小小朋友總是一直睡, 且逐漸把夢境中的現實過濾出來. 美國遠, 日本近. 是不同的兩國, 就像我們玩遊戲時男生一國女生一國, 不同國的人站在另一邊, 他們會跟你做鬼臉偷射你橡皮筋. 分邊分國就是打仗用的. 美國和日本也不同國, 應該也在打仗. 知道日本, 因為阿公阿嬤都會日本話, 而同班那個誰誰說不稀罕他的阿公阿嬤也會. 我吃的糖衣魚肝油有一個日本小朋友的頭像, 和我們長得差不多但不知是否魚肝油吃多的關係, 看起來比較聰明. 所以當我猜美國和日本在打仗的時候, 我一開始賭我們是站在日本這邊. 我終究沒有向大人問清楚, 學校每個月的防空演習經常把老師弄得很緊張. 雖然日本近, 但美國聽起來比較"美", 又很強很大, 應該是正義的一方. 而且美國是米老鼠與唐老鴨的國, 還有大力水手和奧莉薇. 不過, 我還是更喜歡看科學小飛俠或太空突擊隊. 美國的卡通影片好人太多, 無論唐老鴨出來搗蛋, 或米老鼠調皮一下, 最後還是自作自受, 米老鼠與唐老鴨裡沒有反面角色. 就算大力水手裡頭有壞人出來也不是真的很壞. 大力水手吞掉一罐菠菜之後, 肌肉彈腫起來像罐頭, 配樂一變, 馬上就能把壞人當皮球一樣或踢或拋出螢光幕之外. 這些壞人是很沒意思的, 腦袋簡單, 短短半個小時就被解決了. 不像科學小飛俠裡惡魔黨的首領永遠躲在背後, 演了大半年還沒有出現. 看美國卡通影片不太需要動腦筋, 只要跟著聲音和動作笑就可以. 這可能是因為美國人比較善良, 卡通片的壞人也壞不起來. 上了大班, 也跟同學唸著玩: "美國美國大老鷹, 蘇俄蘇俄橡皮筋... 共匪共匪沒良心..."原來世界上除了美國日本, 還有好多國家. 如果分國家是打仗用的, 認清楚哪邊好人哪邊壞人就非常重要. 我從沒搞懂蘇俄蘇俄橡皮筋的意思. 但隱約知道蘇俄不是好東西, 因為名字裡有個"惡"字. 美國則一直是美麗善良的國, 如同老鷹似的遙遠又敏捷. 美國是我能想得到的, 僅次於天堂之外最遙遠最好的地方. 我的阿嬤常感嘆: "我咁有彼個美國時間...彼個美國錢....". 美國錢想必很大, 美國時間一點都不急忙. 如果有那個美國時間來花美國錢, 一定是很幸福的事. 那個時候大伯家在農安街, 阿嬤帶我去逛晴光市場, 那和台北其他俗俗的市場不一樣, 聽說以前這附近住了很多美國大兵. 市場裡的攤販阿姨很趕流行, 有好幾個頭髮染成阿度仔的金色. 奇怪的是市場裡的攤販叔叔卻是理日本頭. 晴光市場裡花花綠綠, 充滿英文包裝的玩具餅乾巧克力. 我知道這些東西都比較貴, 不等大人問我, 我絕不開口要. 雖然那些東西這麼誘人. 我們基督教幼稚園的園長有一次從美國上傳教課回來帶巧克力給我們. 早上向主耶穌祈禱的時候老師要我們眼睛閉上, 等到說完阿們眼睛睜開, 桌子上就有幾顆三角形用銀箔包的巧克力, 亮晶晶. 我吃的巧克力和糖果都是圓形的, 原來美國還有三角形的. 這些巧克力比台灣的香濃甜膩, 不過我一邊吃一邊覺得罪惡, 因為我嘴裡說"親愛的主耶穌..."之後心裡就開始默念阿彌陀佛, 姨婆教的. 她說我們又不是阿度仔. 我被阿嬤阿婆帶去恩主宮拜拜完了都會有甜米糕和龍眼吃. 但心裡想其實美國巧克力還是高級一點, 只是不敢說. 我的心裡開始有一點疑惑. 我們幼稚園早上也升國旗, 老師不停告訴我們要以身為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為榮. 可是我無論怎麼看, 美國真的是一個比較好的地方. 這是很矛盾的. 耶穌看起來明明就像美國人, 連園長這麼有學問也不都要去美國找牧師上課嗎? 我沒辦法想這些問題, 小小的心靈分不了神. 我們忙著練習畢業合唱的歌. 我負責吹口風琴, 後面的小朋友似懂非懂地歌頌著: "我們羨慕一個更美好的家鄉, 就是在天上的; 我們羨慕一個更美好的家鄉, 就是在天上的..." Aquinas 2009. 12. 3 於 Wall St Court, NYC |
|
( 在地生活|北美 ) |